在那个寒冷而寂静的冬日午后,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过后,整个紫禁城都被一层厚厚的白雪所覆盖,宛如一座银装素裹的童话世界。然而,与这美丽雪景形成鲜明对比的,却是宫殿外那对鎏金铜狮散发出来的冰冷寒光。它们静静地蹲坐在那里,仿佛见证了无数岁月的沧桑变迁。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年轻的身影缓缓地走进了人们的视线。只见一名身着华丽龙袍、头戴紫金冠冕的男子正踏着积雪,一步一步地向奉天殿走去。他便是当时年仅十八岁的朱见深,明朝第六位皇帝英宗朱祁镇之子。
当朱见深踏上殿前台阶的时候,脚下的积雪因为承受不住重量而发出“嘎吱”一声脆响。与此同时,他脚上穿着的那双黑色龙靴也将一些碎冰块碾碎成更小的颗粒,这些细小的冰碴子在阳光映照之下闪烁着微弱光芒,并伴随着清脆悦耳的声音四散开来。这种细微的响动对于朱见深来说再熟悉不过了,但此时此刻听来,却又格外刺耳,让他不禁想起自己过去十七年人生中的种种坎坷和磨难。
尽管心中思绪万千,但朱见深还是强打起精神,面带微笑地朝着大殿内走去。一进入殿门,他便听到了一阵震耳欲聋的朝贺之声:“陛下万岁!万万岁!”原来,满朝文武百官早已恭候多时,他们齐声高呼,向新登基的皇帝表示祝贺之意。面对如此热烈场面,朱见深只是淡淡地扫视了一眼台下那群衣着光鲜亮丽的大臣们,然后微微抬手示意大家平身免礼。
然而,在他看似平静的外表下,实则隐藏着一颗紧张不安的心。他不由自主地握紧了腰间系着的那条玉带,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稍稍缓解内心深处的焦虑情绪。而更令他感到欣慰的是,玉带上仍然留存着昨晚万贞儿亲手替他整理衣冠时留下的淡淡香气。那种温暖且甜蜜的味道,就像是一把神奇的钥匙,可以打开他心灵深处最柔软的角落……
“陛下登基,当立中宫以固国本。”礼部尚书胡濙捧着笏板的手微微发颤,额头上也渗出一层细汗来。这句话他已经在心里反复排练过无数次,但真到了面对眼前这位年轻而威严的天子时,却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有些不听使唤地颤抖起来。尤其是当他迎上那对仿佛蕴含着无尽水汽的深邃眼眸时,更是觉得心头一紧,原本满满的自信瞬间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瘪下去了一半。
朱见深静静地坐在龙椅之上,他的目光低垂着,似乎并没有将注意力放在朝堂之上那些大臣们的议论声上。此刻,他的思绪早已飘回到了多年前那个寒冷彻骨的冬夜里,那时候的他刚刚失去了太子的身份,被贬谪到冷宫之中居住。由于地位一落千丈,宫中众人纷纷对他冷眼相待、百般欺凌;甚至就连最基本的生活物资供应,也时常会遭到故意的克扣和刁难。然而就在这样艰难困苦的环境之下,始终有一个人默默地陪伴在他身边,给予他无微不至的关怀与照顾。这个人便是万贞儿,她总是想尽办法弄来一些温暖的衣物和食物送给年幼无助的小皇子,并温柔地安慰道:“太子别怕,姐姐在这里守着你……”
朕心中已有皇后人选。 朱见深的声音不大,但仿佛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威严,使得整个宫殿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之中。此刻,连那原本轻微的积雪从屋檐上滑落的声响也变得格外清晰可闻。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有想到皇帝会如此突然地宣布这个决定。而当他们听到那个名字,万氏贞儿时,所有人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万氏,一个平凡无奇的宫女,竟然要被册封为一国之主的正妻?这简直就是匪夷所思!然而,面对群臣的惊愕与反对,朱见深却毫不动摇。他缓缓抬起头来,目光坚定地扫过每一张震惊的脸庞,然后再次开口说道:万氏贞儿,伴朕于危难之时,不离不弃,其情至真,朕心甚感。今欲立她为后,以彰其德。
这句话如同一声惊雷,在朝堂之上轰然炸裂开来。胡濙首当其冲,他毫不犹豫地双膝跪地,叩头如捣蒜般恳切陈词道:陛下万万不可啊!万氏年长陛下一十七岁有余,且出身低微,只是一介宫女而已。若是将这样的人立为皇后,恐怕会引起天下人的议论纷纷啊!
户部尚书马昂更是情绪激动,泪流满面。他一边重重地磕头,一边高声喊道:太祖爷当年立下祖训,规定后宫嫔妃必须选自名门望族、大家闺秀。如今万氏既非功臣之后,又年事已高,实在难以担当起母仪天下的重任啊!恳请陛下收回成命吧!
朱见深端坐在金碧辉煌的御座之上,微微垂首,目光落在腰间那枚温润的玉佩上,修长白皙的手指下意识地轻轻摩挲着它光滑的表面。
他心中明白,朝中众臣所言不假,这些都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但那些条条框框之中从未写明,如果有那么一个人,会在你遭受众人背弃之时,将仅有的最后一小块窝头与你分享;会在夜深人静、你因噩梦而惊醒哭泣之际,紧紧拥抱着你,并哼唱着故乡的歌谣来安抚你受惊的心灵;又或者在你甚至开始怀疑自身是否即将中毒身亡的时候,毫不犹豫地代替你品尝每一道菜肴......像这般情深义重之人,究竟应不应该被捧在手心里疼爱呢?
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昨晚,当时万贞儿正静静地端坐于梳妆台前,缓缓卸下插满珠翠的发间银簪子。镜子中的她,美丽依旧如昔,只是眼角处已悄然爬上几丝细微的皱纹。只见她凝视着镜中的容颜,柔声叹息道:“皇上如今贵为一国之君,理应挑选一位年轻貌美且德才兼备的女子立为皇后,妾身实在难以匹配这顶象征无上尊荣的凤冠啊......”
回忆起彼时情景,朱见深不禁心头一紧,情不自禁地握紧了拳头。然而,紧接着他便迅速松开手掌,仿佛生怕手中紧握之物会因此受到伤害一般。随后,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内心激荡的情绪,低声说道:“莫要再提此事!朕身为天下之主,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和地位,只要朕认定了你便是最适合佩戴凤冠之人,旁人无需多言!”
可此时此刻,朝堂之上一片哗然,群臣们纷纷站出来,表示对皇帝决定的不满和担忧。这些声音汇聚成一股强大的洪流,如同一盆刺骨的冰水,狠狠地泼在了朱见深的心头,让他感到无比的寒冷与失望。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身影悄然靠近了朱见深。原来是司礼监掌印太监怀恩,只见他小心翼翼地俯身在朱见深身旁,压低声音说道:陛下啊,请您暂且以朝廷大局为重吧!只要能确保朝政稳定,其他事情都可以从长计议。至于那位万娘娘嘛……老奴愿意亲自前去劝解一番。 说完,还向朱见深投来一丝意味深长的目光。
朱见深默默地听着怀恩的话,心中暗自思忖。他紧闭双眼,似乎想要平复内心汹涌澎湃的情绪,但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原本深藏于眼底的那丝温暖已经渐渐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抹无法掩饰的落寞与无奈。
沉默片刻之后,朱见深终于缓缓开口道:既然如此,就按照诸位爱卿的意思办吧。朕决定立吴氏之女为皇后,同时册封万氏为贵妃。希望这样一来,能够平息大家的争议,也算是给天下臣民一个交代。
旨意传到长乐宫时,万贞儿正静静地坐在窗前,全神贯注地绣着一幅精美的并蒂莲图。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身上,仿佛给她披上了一层金色的纱衣。然而,当她突然听到两个字的时候,手中的绣花针像是失去了控制一般,猛地一滑,的一声扎进了她纤细的指尖。刹那间,一滴鲜艳欲滴的鲜血从伤口处渗出,缓缓流淌下来,宛如一颗晶莹剔透的红宝石,悄然坠落到那片碧绿如茵的丝绸之上。这滴血如同雪中绽放的红梅般醒目而耀眼,与周围淡雅清新的颜色形成了鲜明对比。
一旁侍奉的宫女玉露见状,顿时惊慌失措起来。她急忙伸手去拿手帕想要擦拭掉血迹,但就在这时,万贞儿却伸出另一只手轻轻将其拦下,并低声说道:莫要擦掉,就让它这样留在那儿吧……也好让我瞧瞧。说完,她微微抬起头来,目光投向远方。只见宫殿围墙根部的几株腊梅花此时已竞相开放,它们迎着凛冽寒风傲然挺立,散发出阵阵清幽香气;但即便如此娇艳动人、傲雪凌霜,这些花儿终究还是无法比得上御花园中那群等待被遴选入宫的年轻女子们,毕竟岁月不饶人啊!想到此处,万贞儿不禁轻叹一口气,脑海中开始浮现出一段遥远往事。
记得当年,年幼无知的朱见深总是喜欢紧紧揪住她的衣角不放,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姐姐的手最为灵巧啦,所绣之花朵简直就跟真的一样呢!那时的他眼中闪烁着明亮光芒,犹如夜空中璀璨星辰,甚至比此刻大殿内燃烧的熊熊烛火还要夺目几分。
“娘娘,陛下心里是有您的。”玉露小声安慰,“听说陛下在朝堂上为了您,跟大臣们僵了半个时辰呢。”万贞儿扯了扯嘴角,把指尖的血珠蹭在帕子上:“心里有又如何?他是天子,要顾着江山社稷,我不过是个老宫女,能得个贵妃之位,已是僭越了。”话虽这么说,可夜里朱见深来看她时,她还是忍不住扑进他怀里,声音带着哭腔:“陛下,臣妾是不是真的老了,配不上您了?”
朱见深抱着她温软的身子,鼻尖萦绕着她常用的桂花熏香,心里又是疼又是愧。他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小时候她哄他那样:“不许胡说,在朕心里,你永远是最好的。吴氏不过是个摆设,这后宫里,只有你是朕的妻。”那天夜里,长乐宫的烛火亮到了天明,窗外的积雪在晨光里化成水,顺着宫墙蜿蜒而下,像谁没忍住的眼泪。
可这场温情没能持续多久,吴皇后的花轿就抬进了紫禁城。十六岁的吴氏穿着明黄色的皇后朝服,头戴九凤钿钗,走在红毯上时,腰杆挺得笔直。她出身将门,父亲是羽林前卫指挥使吴俊,从小就是被捧在手心里的娇小姐,哪里看得惯万贞儿这个“老宫女”占了皇帝的心。大婚之夜,朱见深应付着拜了天地,却在入洞房前借口处理政务,转身去了长乐宫。吴氏坐在铺满花生桂圆的婚床上,等到烛火燃尽,也没等来她的夫君,指甲几乎掐进了掌心。
第二天请安时,吴氏看着万贞儿穿着石榴红的宫装,慢悠悠地走进坤宁宫,心里的火气再也压不住。她端着皇后的架子,故意让万贞儿在殿外跪了半个时辰,才慢悠悠地说:“贵妃虽得陛下宠爱,可规矩不能乱,本宫是中宫皇后,你见了本宫,该行跪拜大礼才是。”
万贞儿跪在冰冷的青砖上,膝盖传来刺骨的疼。她抬头看向坐在上首的吴氏,那少女脸上满是得意的神色,像极了当年那些欺负朱见深的宫妃。她攥紧了袖中的帕子,想起朱见深说的“忍忍,等朕找机会”,终究还是低下了头:“臣妾……遵皇后懿旨。”
可吴氏却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她。接下来的日子里,她总能找出各种理由刁难万贞儿:送来的点心说太甜,赏下的绸缎说颜色俗,连万贞儿宫里的宫女洒扫慢了些,都要被拉去杖责。玉露气不过,劝万贞儿去向皇帝告状,可万贞儿只是摇头:“现在不是时候,皇后刚入宫,陛下还要顾着吴家的面子。”
直到那天,吴氏听说朱见深又在长乐宫留宿,气得亲自带人闯了进去。彼时万贞儿正靠在朱见深怀里,听他讲朝堂上的趣事,见吴氏带着一群宫女太监冲进来,吓得赶紧起身。吴氏指着万贞儿的鼻子,破口大骂:“你这个不知廉耻的老女人!占着陛下不放,简直是后宫的祸水!”说着,她扬起手,就朝万贞儿脸上扇去。
“住手!”朱见深猛地把万贞儿护在身后,吴氏的巴掌没扇到人,反而因为惯性差点摔倒。她站稳身子,指着朱见深哭诉:“陛下!您怎能如此偏袒这个老女人?臣妾是您的皇后啊!”朱见深看着万贞儿吓得发白的脸,又想起这些日子她受的委屈,怒火“噌”地就上来了:“吴氏!你身为皇后,不仅善妒成性,还敢对贵妃动手,眼里还有朕这个天子吗?”
吴氏没想到朱见深会为了万贞儿跟自己发火,又气又怕,哭着跑回了坤宁宫。而万贞儿靠在朱见深怀里,肩膀还在微微颤抖,她抬起头,眼底含着泪:“陛下,臣妾是不是给您添麻烦了?要不……臣妾还是去安乐堂住着吧,省得皇后娘娘不开心。”
这话彻底戳中了朱见深的软肋。他想起当年万贞儿就是在安乐堂陪着他度过最黑暗的日子,如今他当了皇帝,却连保护她都做不到,还有什么资格当这个天子?他握紧万贞儿的手,眼神变得异常坚定:“谁敢让你去安乐堂,朕就废了谁!”
第二天一早,朱见深就召集了文武百官,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要废黜吴皇后。“吴氏善妒成性,苛待贵妃,更对朕不敬,如此无德之人,不配为后!”他的声音掷地有声,容不得半分反驳。胡濙又想劝谏,可朱见深根本不给他们开口的机会:“此事朕意已决,谁再反对,就是抗旨!”
旨意一下,整个朝堂都炸了锅。吴氏的父亲吴俊跪在宫门外哭诉求情,可朱见深连见都不见。最终,吴氏被废黜皇后之位,打入了冷宫。那天夜里,朱见深握着万贞儿的手,在长乐宫的月下说:“贞儿,这次朕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了。”万贞儿靠在他肩上,看着天上的圆月,眼里终于有了笑意。
可废后风波刚过,立后的难题又摆到了面前。朱见深再次提出要立万贞儿为后,可大臣们还是不同意。这次站出来反对的是内阁首辅李贤:“陛下,万贵妃虽贤,可年纪确实偏大,且无子嗣。若立她为后,恐难服众,也不利于皇嗣传承啊。”朱见深看着大臣们坚定的神色,知道这次又拗不过他们,只能叹了口气:“那就立王氏为后吧。”
王氏是中军都督王镇的女儿,性子温顺懦弱,大臣们觉得她好控制,不会像吴氏那样惹出是非。可朱见深选她,不过是因为她看起来老实,不会跟万贞儿争宠。果然,王皇后入宫后,每天只在坤宁宫里礼佛看书,从不干涉后宫之事,连见了万贞儿,都要主动行礼问安。万贞儿看着这个对自己唯唯诺诺的皇后,心里清楚,这后宫的实权,早已落到了自己手里。
日子一天天过去,朱见深对万贞儿的宠爱有增无减。他不仅把最好的珠宝绸缎都赏给长乐宫,还特许万贞儿的服饰规制比照皇后,甚至允许她的家人入朝为官。万贞儿的哥哥万喜从一个普通的锦衣卫小校,一路升到了都指挥佥事,弟弟万通也成了指挥使,万家一时权势滔天。
可万贞儿心里始终有个遗憾,她没有孩子。自从入宫以来,她就盼着能给朱见深生个皇子,可一直没能如愿。直到成化二年的春天,她突然觉得恶心反胃,太医诊脉后,笑着恭喜:“贵妃娘娘,您有喜了!”
这个消息像颗定心丸,让万贞儿瞬间红了眼眶。朱见深更是高兴得不得了,抱着她转了好几个圈,当即下令:“若贵妃能生下皇子,朕就立他为太子!”他还派人去万贞儿的家乡青州,把她的母亲接到宫里来照顾她,长乐宫一时间热闹得像过年。
万贞儿小心翼翼地护着肚子,连走路都放慢了脚步。朱见深每天下朝后,第一时间就往长乐宫跑,陪着她说话,给她读诗,还亲手为她剥荔枝。宫里的人见贵妃怀了龙种,更是不敢有丝毫怠慢,连王皇后都亲自送来安胎药,脸上满是讨好的笑容。
可这份喜悦没能持续太久。到了夏天,万贞儿在院子里散步时,不小心被青苔滑了一跤,虽然及时扶住了廊柱,可还是动了胎气。太医们忙前忙后诊治,最终还是摇着头说:“娘娘,龙胎……没保住。”
万贞儿躺在病床上,听着太医的话,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醒来后,她看着空荡荡的肚子,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朱见深坐在床边,紧紧握着她的手,心疼得说不出话。他知道,这个孩子对万贞儿有多重要,对他来说,也同样重要。
更让万贞儿绝望的是,太医告诉她,因为这次流产伤了身子,她以后恐怕再也不能怀孕了。这个消息像一把刀,把她最后的希望彻底斩断。她看着镜里日渐憔悴的自己,又想起那些年轻貌美的宫妃,心里渐渐生出了扭曲的念头,既然我不能有孩子,那你们也别想有!
从那以后,万贞儿像变了个人。她不再是那个温柔体贴的贵妃,而是成了后宫里的“活阎王”。只要听说哪个宫妃怀了孕,她就会派人送去一碗“安胎药”,可那药里掺了堕胎的成分,喝下去的妃子无一例外都会流产。有个姓柏的贤妃偷偷怀了孕,还生下了一个皇子,万贞儿知道后,趁着朱见深去祭天的功夫,派人给柏贤妃和皇子都下了毒,母子俩没过几天就都死了。
后宫里的妃子们吓得胆战心惊,有的甚至故意避孕,不敢怀孕。朱见深虽然偶尔也听说有些妃子“意外”流产,可每次万贞儿都哭得梨花带雨,说自己不知道,是那些妃子身体不好。他看着万贞儿委屈的模样,终究还是选择了相信她,毕竟,这个女人陪他走过了最艰难的日子,他怎么能怀疑她呢?
可命运总在不经意间埋下伏笔。成化五年的一个傍晚,朱见深处理完政务,路过藏书阁时,听见里面传来轻轻的读书声。他推门进去,看见一个穿着青布宫女服的女子,正坐在窗边读《论语》,夕阳的余晖落在她身上,像镀了层金边。
“你叫什么名字?”朱见深的声音吓了女子一跳,她赶紧起身行礼:“奴婢纪氏,见过陛下。”纪氏是广西土司的女儿,当年土司叛乱被平定后,她作为俘虏入宫,因为识文断字,被派到藏书阁整理书籍。朱见深看着她清秀的眉眼,又想起刚才她读《论语》时认真的模样,心里忽然生出了好感。
那天夜里,朱见深留宿在了藏书阁。纪氏虽然惶恐,却也知道这是自己的命。可她没想到,就这一次,她竟然怀孕了。当她发现自己月经推迟时,吓得浑身发抖,她知道万贵妃的手段,要是被万贵妃知道自己怀了孕,肯定活不成。
果然,没过多久,万贞儿就听说了消息。她皱着眉头,把玉露叫到跟前:“你去藏书阁,给纪氏送碗药过去,让她把肚子里的孽种打了。”玉露心里一紧,可不敢违抗万贞儿的命令,只能端着药碗去了藏书阁。
纪氏看着玉露手里的药碗,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姐姐,求你放过我和孩子吧,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见陛下,就当这个孩子从来没有过。”玉露看着纪氏隆起的小腹,又想起万贞儿这些年的狠辣,心里忽然软了下来,毕竟是一条人命啊。她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把药碗倒了,回去跟万贞儿说:“娘娘,纪氏没有怀孕,只是得了水肿病,奴婢已经给她开了消肿的药。”
万贞儿半信半疑,派了人去监视纪氏,可纪氏每天都待在藏书阁里,很少出门,监视的人也没发现什么异常。就这样,纪氏在担惊受怕中,熬过了十个月。成化六年的秋天,她在藏书阁的偏房里,偷偷生下了一个男婴。
孩子的哭声惊动了隔壁的太监张敏。张敏是个老实人,平日里见纪氏可怜,经常偷偷给她送些吃的。他听见哭声,赶紧跑过去,看见纪氏抱着一个皱巴巴的婴儿,脸上满是泪水。“纪姑娘,这……这可怎么办啊?要是被贵妃娘娘知道了,你们母子俩都活不成!”张敏急得直跺脚。
纪氏看着怀里的孩子,眼神变得坚定起来:“张公公,求你救救这个孩子吧。他是陛下的骨肉,是大明的皇子啊!”她把孩子递给张敏:“你把他抱走吧,随便找个地方养着,只要能让他活下去,我就算死也甘心。”
张敏抱着襁褓里的婴儿,心里百感交集。他知道万贵妃的手段,可这孩子是皇帝的亲生儿子,要是就这么死了,大明可能就没有继承人了(当时朱见深还没有其他存活的皇子)。他咬了咬牙,把孩子藏进了自己的住处,每天用米汤喂养他。后宫里的其他宫女太监知道后,也都很同情这个孩子,有的送来布料做衣服,有的偷偷拿些点心来,大家都默契地守着这个秘密,不让万贞儿知道。
这个孩子就是后来的朱佑樘。他在后宫的角落里慢慢长大,从来没见过阳光,也没穿过像样的衣服,每天只能躲在张敏的住处,听着外面的脚步声就吓得不敢说话。张敏偶尔会跟他说,他的父亲是天下最尊贵的人,可他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只知道自己要乖乖的,不能被别人发现。
时间一晃就是六年。成化十一年的一天,张敏在给朱见深梳头时,朱见深看着镜子里自己眼角的细纹,忽然叹了口气:“朕都快三十了,还没有儿子,将来大明的江山交给谁啊?”张敏手里的梳子“啪”地掉在了地上,他跪在地上,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陛下,您有儿子!您的儿子已经六岁了!”
朱见深愣住了,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朕有儿子?他在哪里?”张敏趴在地上,声音带着哭腔:“陛下,六年前纪氏姑娘生下了一位皇子,奴婢把他藏在了宫里,如今已经六岁了!”
朱见深赶紧扶起张敏:“快,快带朕去见他!”张敏领着朱见深,穿过一道道偏僻的宫墙,来到了自己的住处。当朱见深推开门,看见一个穿着破旧衣服的小男孩,正怯生生地躲在门后,一双大眼睛像极了自己小时候时,他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
“孩子,过来。”朱见深伸出手,声音哽咽。小男孩犹豫了一下,在张敏的鼓励下,慢慢走到了他面前。朱见深抱起他,感觉怀里的孩子轻得像片羽毛,心里又是疼又是愧,这是他的儿子,却在宫里过了六年不见天日的日子。
“朕的儿……”朱见深抱着孩子,哭了很久。当天,他就下旨,封纪氏为淑妃,把她从藏书阁接到了永寿宫,还立朱佑樘为太子。消息传到长乐宫时,万贞儿正在喝茶,手里的茶杯“哐当”一声摔在地上,茶水溅了她一身。“好啊,好一个纪氏,好一个张敏!”她气得浑身发抖,眼里满是杀意。
没过多久,永寿宫就传来消息,纪淑妃“突发恶疾”,去世了。宫里的人都知道,这肯定是万贞儿下的毒手,可没人敢说出口。张敏知道自己也难逃一死,在纪淑妃去世的第二天,就吞金自杀了。朱见深虽然心里怀疑,可他看着万贞儿哭得伤心欲绝的模样,终究还是没有追究,他已经失去了纪淑妃和张敏,不能再失去万贞儿了。
万贞儿还想加害朱佑樘,可朱见深这次学聪明了,把朱佑樘送到了周太后宫里抚养。周太后是朱见深的母亲,对这个唯一的孙子宝贝得不得了,每天都把他带在身边,吃饭睡觉都寸步不离。万贞儿几次想派人给朱佑樘下毒,可都被周太后的人拦住了。有一次,万贞儿请朱佑樘去长乐宫吃饭,周太后特意叮嘱他:“孙儿,去了那里,什么都别吃,什么都别喝。”朱佑樘到了长乐宫,万贞儿递给他一碗汤,他直接说:“皇祖母说了,不能喝别人给的东西。”气得万贞儿差点当场发作。
看着朱佑樘在周太后的保护下一天天长大,万贞儿知道自己再也没办法加害他了。她心里的怨气越来越重,身体也一天不如一天。成化二十三年的春天,万贞儿在长乐宫病逝,享年五十八岁。
朱见深得知消息时,正在朝堂上处理政务。当怀恩哽咽着说出“万贵妃薨了”时,他手里的朱笔“啪”地掉在了奏折上,红色的墨迹晕开,像一朵刺眼的花。他猛地站起来,不顾大臣们的阻拦,疯了一样往长乐宫跑。
长乐宫里,万贞儿静静地躺在床榻上,脸上还带着一丝安详。朱见深扑到床边,握着她冰冷的手,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贞儿,你怎么就这么走了?你答应过要陪朕一辈子的,你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啊!”他趴在万贞儿的身上,哭得像个孩子,宫里的人都低着头,不敢看这一幕。
从那以后,朱见深像变了个人。他每天都待在长乐宫里,看着万贞儿的遗物,不吃不喝,也不上朝。大臣们多次劝谏,可他只是摇头:“万贵妃走了,朕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没过几个月,朱见深就因为过度悲伤,在乾清宫病逝了,享年四十一岁。
朱见深去世后,太子朱佑樘继承了皇位,改年号为弘治。当十八岁的朱佑樘穿着龙袍,第一次坐在奉天殿的御座上时,他看着阶下的文武百官,心里想起了母亲纪淑妃,想起了张敏,想起了那些在后宫里保护过他的宫女太监。他暗暗发誓,一定要做个好皇帝,不让母亲和张敏白白牺牲,也不让百姓再受苦难。
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整顿后宫。他废除了万贵妃留下的所有不合理制度,把万家的人都赶出了京城,还为柏贤妃和当年被万贵妃迫害的宫妃平反。后宫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轻松起来,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恐惧。
然后,他开始整顿吏治。他严惩了那些贪污腐败的官员,其中就包括万贵妃的弟弟万通。万通仗着万贵妃的权势,在京城巧取豪夺,百姓们怨声载道。朱佑樘下令把万通抄家问斩,还把他贪赃枉法的证据公之于众,百姓们拍手称快。同时,他还提拔了很多有才能、有品德的大臣,比如刘健、李东阳、谢迁,这三个人后来被称为“弘治三君子”,成了大明的栋梁之材。
朱佑樘最重视的还是民生。他知道百姓们日子过得苦,登基后不久,就下旨减免了全国的赋税,还下令开放官仓,救济受灾的百姓。他还鼓励农民开垦荒地,修复了很多水利工程,比如黄河和淮河的堤坝,让百姓们再也不用担心水灾和旱灾。有一年,江南地区发生了蝗灾,朱佑樘亲自派大臣去灾区赈灾,还下令免除了江南地区三年的赋税,让百姓们能安心恢复生产。
他还非常节俭。登基前,他就听说皇宫里每年要花费大量的钱财来采购珠宝绸缎,于是登基后,他下令减少皇宫的开支,把节省下来的钱都用在民生上。他自己穿的龙袍,都是洗了又洗,直到破了才换新的,宫里的宫女太监也比以前少了很多。有大臣劝他,天子应该有天子的排场,可他却说:“天子的排场不是靠钱财堆出来的,而是靠百姓的爱戴。百姓们过得好,朕的排场自然就有了。”
在朱佑樘的治理下,大明的国力越来越强。农业生产恢复了,粮食产量比成化年间翻了一倍;商业也越来越繁荣,京城、南京、苏州这些大城市里,商铺林立,到处都是做生意的人;文化也得到了发展,李东阳、谢迁等人不仅是政治家,还是文学家,他们领导的“茶陵诗派”,在当时影响很大。历史上把这段时期称为“弘治中兴”。
弘治五年的一个春天,朱佑樘穿着便服,带着几个侍卫,微服私访来到了北京城的正阳门外。街上的行人来来往往,脸上都带着笑容,商铺里的商品琳琅满目,有卖丝绸的、卖茶叶的、卖点心的,还有卖玩具的,热闹得像过年。
朱佑樘走进一家茶馆,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邻桌的几个百姓正在聊天,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喝了口茶,笑着说:“现在的皇上真是个好皇帝啊!减免了赋税,还严惩贪官,咱们的日子越来越好了。想当年,万贵妃在的时候,宫里多乱啊,连皇上都被她蒙在鼓里,现在可好了,宫里安静了,咱们的日子也安稳了。”
一个穿着绸缎衣服的商人也附和道:“是啊!现在商业税也减免了,我的点心铺生意越来越好,上个月刚在通州开了家分店,这要是在成化年间,想都不敢想啊!我打算明年再去南京开几家分店,让更多的人能吃到我家的点心。”
旁边一个农夫模样的人也说:“可不是嘛!去年黄河发大水,要是在以前,咱们这些农民早就家破人亡了,可现在皇上不仅派了人来修堤坝,还发了赈灾粮,咱们才能保住家。现在地里的庄稼长得好,今年肯定是个丰收年!”
朱佑樘听着他们的话,心里暖洋洋的。他知道,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百姓们都感受到了“弘治中兴”的好处。他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又想起了母亲纪淑妃,要是母亲还在,看到现在的大明,看到百姓们幸福的模样,一定会很开心吧。
他站起身,走出茶馆,沿着街道慢慢往前走。春风吹在脸上,带着淡淡的花香,街上的孩子们在追逐打闹,笑声清脆。朱佑樘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继续努力,把大明的江山治理好,让“弘治中兴”的盛世永远延续下去,不辜负父亲的期望,不辜负百姓的爱戴,更不辜负那些为了保护他而牺牲的人。
夕阳西下,朱佑樘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人群中。远处的紫禁城在夕阳的余晖里泛着金光,像一座永远不会倒下的丰碑,见证着大明王朝的繁华与荣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