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那个不能启及的秘密,阮玉竹忽然心尖猛颤。
可此刻,桃夭那双眸子,却如无尽的黑夜般深邃,她根本看不出任何波动。
阮玉竹有些恍惚。
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桃夭变得越来越难以掌控……
没等她想明白,就听到身后陈姑惊呼,“国公爷,你刚醒,不可急着起来!”
众人齐刷刷回头。
只见定国公强撑着一口气,让人将他扶起.
他胸口剧烈起伏,面容惨青,一双凌厉深沉的老眼却死死盯着苦大仙。
“当年,迎星曾说过她是在一次宫宴中不慎中了夺魂香,才被迫委身于人……你手里既然有南乾的东西,想必也有夺魂香吧?”
定国公声音沙哑,可语中的急切足以说明,这个答案对他来说有多重要!
夺魂香是南乾最烈的迷香,中毒者若在三个时辰内找不到男子解毒,便会七孔流血而死。
苦大仙犹豫间,眼神下意识闪烁。
可定国公如苍鹰的眸子盯着他,“说!十八年前,到底是谁向你买过夺魂香?”
苦大仙颤颤巍巍看了阮玉竹一眼,桃夭顿时浑身发寒。
她知道母亲当年怀孕或许是意外,也想过她或许是不愿入宫,才狠心离开父皇,将她托付给阮玉竹。
可她从没想过,母亲竟是在宫宴里中了迷情香,原来,她根本是身不由己,才会为未婚先孕!
显然,父皇是喜欢母亲的。
可母亲呢?她又是否喜欢父皇?
若外祖父说的是真的,那她更倾向于,母亲根本就不爱父皇,所以才选择避而不见这么多年,宁可将她托付在临安伯府,也不将她送入宫……
思及此,桃夭寒凉的眼神扫过苦大仙,眸底闪过杀意,“你若说实话,本妃姑且饶你一死!要不然……”
听到桃夭的承诺,苦大仙几乎毫不犹豫点头,“当年向我买药的,也是临安伯夫人,我可以对天发誓!”
语惊四座。
知道十八年前阮迎星的那场悲剧是她疼爱的庶妹一手造成,阮清云气得浑身发抖。
他最好的妹妹啊,就这么被毁了!
下手的人,居然是她从小极力维护的一头白眼狼!
“来人!把她给我绑起来!”
眼看阮家府卫冷着脸将阮玉竹捆了起来,洛紫昙惊得说不出话来。
“不……不是我!他血口喷人!”阮玉竹惊惧之下,一脸无助看向洛紫昙。
她接收到阮玉竹求救的眼神,可她张了张嘴,瞧着阮家人一张张吃人的脸,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毕竟她现在的身份,是被害的阮迎星之女啊!
更何况,桃夭那贱人一直盯着她,但凡她脸上流露出一丝不忍,母女俩撒下的弥天大谎,立刻就会被戳破……
那可是欺君之罪!
看出洛紫昙的犹豫,阮玉竹整个人被莫名的失望吞没,心一点点开始发凉。
阮清云丝毫不给她机会,漠然道,“人证物证俱在,你再敢狡辩,可别怪我将你送到京兆府用刑!”
瞥见阮家人一张张义愤填膺的脸,她似乎知道大势已去,垂着眸子声泪俱下,
“公主殿下明鉴啊,我当年不过是因为情系临安伯不能自拔,不愿长姐嫁给心爱之人,才出此下策!”
她看着洛紫昙,“我是真的没想到,长姐会因此怀孕,更不知那人会是皇上啊!”
“求你念在我养了你这么多年的份上,饶了我这一回吧!”
洛紫昙刚要说话就被桃夭打断。
“不知那人是皇上,那你以为是谁?”
此刻,桃夭眸色如淬寒霜,“下药之后,你找了谁去解?!”
阮玉竹眼神瑟缩了下,在众人忿然逼视中,犹豫半晌,终是缓缓开口,“是、是先承王……夜穆舟。”
众人满是震惊,面面相觑。
桃夭闻言冷哼,“你会这么好心?”
以她对阮玉竹的了解,像她这种毒辣之人,只会不择手段想让人毁了母亲,又岂会为她选一个位高权重之人?!
“我说的是真的!”阮玉竹急声道,“长姐没有和临安伯订亲前,他们俩早已经情投意合!”
见众人满目震惊,她才缓下语气,“只不过当年夜穆舟为了不损兵卒拿下京都,答应了与舒家的联姻,娶了舒太妃。长姐这才心死,答应与临安伯府订亲。”
她看向定国公,“这事母亲也知道,她不敢告诉父亲,只是怕您责骂长姐!”
“我下夺情香,是想为自己争一次,也是想成全长姐!”
“成全?”桃夭眸中掠过嘲讽,“你明知先承王已经娶妻,还让她受这种委屈,是想让她去承王府做妾,一辈子抬不起头吧!”
被桃夭戳中心思,阮玉竹噎住。
眼底泛过一抹阴鹜。
不得不说,还是桃夭了解她。
没错,她就是想要高高在上的定国公嫡女阮迎星,不得不成为她最看不上去妾室。
这样一来,她的婚事不但会落到自己头上,就连她所生的女儿也是庶女,日后不管走到哪里,都会低她的女儿一等!
一双眼睛心虚地闪躲,可众人却看得再清楚不过!
定国公颓然躺倒在榻上,褶皱的老眼望着摇曳的幔帐,溢出悔恨的光。
他自言自语低喃,“当初我若肯信她,她也不至于……”
说到最后,他泣不成声。
一头银发,逞强了一辈子的铁血老将军,在这一瞬,哭得像个孩子。
“桃夭。”阮修墨不知何时来到桃夭身边,轻拉她的衣角,“别想太多。”
可桃夭的思绪翻涌,在此一刻却无比清晰。
她又问,“所以那夜你约了夜穆舟,他却没有赴约?”
阮玉竹咬了咬牙,颔首,“不错,那日我装醉打碎了长姐一只玉镯,将碎掉的半截玉镯藏了起来,放在仿写的信中一并送去给夜穆舟,孰料,他竟然没有赴约。”
话落,她冷哼了一声,“枉我还以为,他们的感情有多好。”
在那些权势滔天的男人眼里,什么少年慕艾,什么情投意合,都是狗屁!
“先承王没有赴约,是忠于自己的妻儿,他并无过错。”桃夭看着她慢声道,“忘恩负义的人,自始至终只有你!”
阮玉竹却是嗤笑,“你如今已是承王府的人,当然帮着先承王说话。”
“你们到底在胡说什么!”洛紫昙忍不住打断了她们。
“本宫不只一次听父皇说过,他与母妃是真心相爱,她不愿认回父皇,或许是因为她中了毒神志不清醒,根本不知道是谁罢了!”
话落,她扬眸厉喝,“不许你们再诋毁母妃!”
母亲在开什么玩笑,居然向阮家人吐露明贤妃和先承王的过往,万一叫皇上以为明贤妃背叛了他,进而质疑她的血统,那岂不是要害死她!
这般想着,她又警告睨了阮玉竹一眼,“更不许再妄加揣测母妃和先承王的过去,否则,本宫决不轻饶!”
洛紫昙的这番表现,可谓将柔贞公主这个身份演绎得淋漓尽致。
面对她凌厉的眼神,阮玉竹心中宽慰,她终于成长为自己希望的模样,可不知为何,她却忍不住黯然神伤起来。
她的女儿……
终于不像她的女儿了。
她是公主,高高在上的皇室公主。
思及此,阮玉竹心口一片晦涩,可这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选择,与人无犹!
“来人……”定国公忽然开口,“备轿,我要进宫面圣。”
“父亲!?”阮玉竹猛地一怔。
他这是要将此事禀报皇上?
阮家人也齐齐愣住。
若将阮玉竹所做的事禀报皇上,就算她暗害生父的不孝之罪罪不至死,可她当年对明贤妃下药,害得明贤妃身败名裂,更与皇上阴阳两隔,生离死别。
单是这点,她死罪难逃!
“外祖父,这事……你要告诉父皇?”洛紫昙问出众人心中的震惊。
她原想着,这事是在阮家败露,在场之人也是阮家人,定国公若想留下阮玉竹这个女儿的性命,大可以将此事压下,最多除族断亲,老死不相往来。
可他一旦进宫,就是想要阮玉竹的命了!?
龙颜大怒之下,连临安伯府上下,都会因此被牵连!
说不定,因为明贤妃和先承王的过去,皇上还会迁怒承王府和国公府……还有她这个假“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