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里屯的打谷场,平日里乡亲们晒粮唠嗑的地方,此刻却弥漫着绝望的肃杀。烈日当空,却驱不散那股侵入骨髓的寒意。几十名乡亲被反绑双手,围在场地中央,他们面色惨白,眼神空洞,如同待宰的羔羊。周围是荷枪实弹、刺刀雪亮的日本兵,他们脸上带着残忍而麻木的表情。
常田大佐,一个留着仁丹胡、眼神阴鸷的中年军官,身披呢子军装,腰挎军刀,正趾高气扬地站在一张临时搬来的八仙桌前。他清了清嗓子,用生硬的中国话开始训话,声音像钝刀刮过骨头:
“你们,支那的刁民!窝藏反抗分子,与大日本皇军为敌!今天,就用你们的血,来淬炼皇军勇士的刺刀!让他们明白,什么是武士道的精神!”
他的话音刚落,场中一片死寂,只有压抑的啜泣和粗重的喘息声。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每一个人。
就在常田志得意满,准备挥手示意行刑队上前的那一刻——
“咻——啪!”
一声尖锐的破空声撕裂了凝固的空气!紧接着,常田头上那顶象征着身份和权威的军帽,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掀飞,“嗒”地一声掉落在尘土里。
常田只觉得头顶一阵火辣辣的灼热感,头皮仿佛被擦掉一层油皮!他整个人僵在原地,脸上的得意和残忍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惊愕与恐惧。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光秃秃、还在发烫的头顶,瞳孔骤然收缩。
“敌袭!保护大佐!”他身边的卫兵嘶声大吼。
几乎在同一时间,更为精准和致命的打击接踵而至!
“砰!砰!砰!砰!”
清脆而富有节奏的枪声,从远处祠堂的屋顶上传来,如同死神的点名。常田身边那十个最为精锐、反应最快的特种兵,连敌人的影子都没看到,就仿佛同时被重锤击中头部!他们的钢盔发出沉闷的撞击声,额头上瞬间爆开一团血花,连哼都没哼一声,便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十具尸体几乎同时倒地,扬起一片尘土。
是韩璐!她如同融入瓦片中的猎豹,趴伏在屋顶,手中的步枪枪口还冒着缕缕青烟。她的眼神透过准星,冰冷如西伯利亚的寒风,没有丝毫波动。刚才那警告性的一枪和随后的急速射,展现了她惊人的精准与冷静。
这突如其来的剧变,让整个刑场陷入了极致的混乱!
鬼子兵们惊慌失措,有的慌忙寻找掩体,有的盲目地向枪声来源处开枪,更多的则被指挥官瞬间毙命的景象吓得魂飞魄散,阵脚大乱。
“就是现在!”混在人群边缘,早已割断绳索、伪装被缚的李三,眼中精光爆射!
他如同蛰伏已久的猎豹猛然跃起,动作快得只剩下一道残影。手腕一翻,几只燕子飞镖从手中迅速飞出。
“噗!噗!”
几道寒光闪过,负责看守乡亲们的两名鬼子哨兵喉咙瞬间被割开,他们捂着喷血的脖颈,难以置信地瞪着前方,软软倒地。
李三运足中气,用尽平生最大的力气怒吼,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一个绝望的乡亲耳边:
“游击队来救我们了!乡亲们快跑啊!!往西边山里跑!!!”
这声怒吼,如同在干涸的沙漠中注入了生命之水!原本呆滞等死的乡亲们被瞬间点燃了求生的欲望!
“跑啊!”
“快走!”
“跟紧那个小眼睛的瘦子!快!”
人群轰然炸开,求生的本能驱使着他们互相帮助,挣断或割开绳索,如同决堤的洪水,朝着李三指引的西边方向汹涌而去。
常田大佐此刻才从极度的惊吓中回过神来,他连滚带爬地缩到八仙桌底下,双手死死抱着头,浑身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刚才那颗擦着头皮飞过的子弹,让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死亡的冰冷触感。
但长期的军国主义熏陶和残忍本性,让他迅速被羞耻和暴怒淹没。他从桌子底下探出半个头,脸色煞白,五官扭曲,用变了调的日语歇斯底里地咆哮:
“混蛋!不要乱!快开枪!拦住他们!一个都不许放走!他们跑不远的!给我追!!”
在他的严令和下级军官的弹压下,混乱的鬼子兵开始勉强组织起来,一部分人依托掩体向屋顶还击,更多的则挺起刺刀,嚎叫着冲向试图逃跑的人群。
李三守在人群突围的关键路口。他手中的燕子飞镖上下翻飞,身形如鬼魅,每一次闪避都恰到好处,每一次出手都必有一个鬼子捂着伤口惨叫着倒下。他夺过一柄三八式步枪,将其当成棍棒挥舞,势大力沉,将冲上来的鬼子砸得骨断筋折,硬生生为乡亲们杀开了一条血路!
“老少爷们儿们,快!快走!不要回头!”他一边搏杀,一边声嘶力竭地催促。
屋顶上,韩璐的枪声再次响起,精准地点射着那些试图架设机枪或者对逃跑人群威胁最大的鬼子火力点。每一颗子弹射出,都必然有一个鬼子应声倒地,有效地压制了敌人的追击火力。她看到常田在桌子下的丑态,看到李三在人群中血战,看到乡亲们正在逃离……她知道自己必须守住这个制高点,哪怕多一秒钟,就能多救一个人。
子弹在她身边呼啸,瓦片被打得粉碎,但她纹丝不动,眼神依旧坚定,如同磐石,为下方奔逃的人们,支撑起一道生命的防线。
大部分乡亲终于冲出了打谷场,消失在通往西山的巷道和青纱帐中。
李三见目的基本达到,虚晃一枪,将一个冲上来的鬼子小队长踹飞,身形一纵,便跃入旁边的矮墙之后,借助熟悉的地形,迅速脱离了战斗。
常田大佐在卫兵的搀扶下,颤巍巍地从桌子底下爬出来,看着满地狼藉——己方士兵的尸体、逃跑一空的“活靶子”、还有那顶孤零零躺在尘土中的军帽……他气得浑身发抖,拔出军刀疯狂地劈砍着空气,发出野兽般的嚎叫:
“追!给我追!把他们统统杀光!!”
然而,韩璐那神乎其技的枪法和李三悍不畏死的搏杀,已经在所有鬼子兵心中留下了巨大的阴影。他们追击的脚步,不免带上了几分迟疑和恐惧。
夕阳的余晖洒在染血的打谷场上,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和血腥味。这场惊险万分的营救,暂时成功了。但韩璐和李三知道,鬼子的报复必将更加疯狂。战斗,还远未结束。可至少在此刻,希望,已经随着那些奔跑的身影,撒向了远山。
西山脚下,乱石灌木丛中,短暂的喘息如同偷来的时光。获救的百姓们东倒西歪地瘫坐在岩石后、灌木丛里,惊魂未定。孩子们压抑着哭声,女人们小声啜泣,男人们则大口喘着粗气,脸上混杂着逃出生天的庆幸和未散去的恐惧。空气中弥漫着汗味、血腥味和泥土的气息。
韩璐靠在一块巨大的山岩后,胸口微微起伏。她正低头仔细地擦拭着步枪枪机,动作沉稳,但紧抿的嘴角和偶尔快速扫视山下的眼神,透露出她内心的警惕并未放松。那冰冷坚毅的外壳下,是巨大的精神消耗。
李三则在人群外围焦躁地踱步。他耳朵微动,捕捉着风中的每一丝异响,眼神锐利地扫过每一处可能藏匿危险的山坳。他手中的匕首沾着已经发黑的血迹,被他无意识地反复擦握。
“韩姐姐,李三哥,喝口水吧。”一个半大的小子,哆嗦着递过来一个水囊,眼神里充满了感激与依赖。
韩璐抬起头,刚想接过,伸出的手却猛地僵在半空!
她的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的疲惫瞬间被极致的凛冽所取代。
李三也几乎在同一时间停住了脚步,浑身肌肉瞬间绷紧,他猛地趴倒在地,将耳朵紧贴地面。
“妹妹,鬼子来了!”李三的声音低沉而急促,像一块石头砸进死水,“人数不少,有马,是骑兵!距离不到二里!”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刚刚获得片刻安宁的人群中炸开!
“啊!鬼子追来了!”
“完了!这下全完了!”
“老天爷啊,真是不给我们活路啊!”恐慌如同瘟疫般瞬间蔓延,刚刚稳定的秩序眼看就要崩溃。
韩璐“唰”地站起身,动作快得像一道闪电。她没有丝毫犹豫,一把抓过自己的步枪,声音斩钉截铁,清晰地压过所有嘈杂:
“大家不要慌,三哥,你带领十几个兄弟,占据左前方那个石坡,组织交叉火力!牛排长,带乡亲们往山腰那个山洞撤,快!女人孩子先走,男人帮忙搀扶!快!!”
她的命令像一道堤坝,暂时挡住了恐慌的洪流。人们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开始在李三和几名骨干的指挥下,混乱却又有序地向后撤退。
然而,已经太晚了。
“哒哒哒……哒哒哒……”
急促而密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如同催命的鼓点,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紧接着,山下的小路尽头,扬起了冲天的尘土。常田大佐一马当先,他并没有戴新的军帽,光秃的头顶在阳光下显得有些可笑,但他那双因为极度愤怒和羞辱而布满血丝的眼睛,却散发着择人而噬的凶光。
他勒住马缰,战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嘶鸣。常田的目光如同毒蛇的信子,死死锁定了山岩后那个若隐若现的纤细身影——韩璐。
他没有立刻下令进攻,而是用那种带着刻骨仇恨和一丝残存惊惧的、有些变调的中国话,嘶吼道:
“你们这群老鼠!跑啊!接着跑啊!!”
他的声音在山谷间回荡,充满了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和压抑不住的暴怒。
“看看你们身边这些废物!他们能跑多远?为了这些蝼蚁,搭上你们自己的命,值得吗?!”常田挥舞着马鞭,指着正在艰难向山腰转移的百姓,脸上是极尽的嘲讽和残忍,“跪下!投降!我可以考虑给他们一个痛快!否则,我要把你们所有人的头,都砍下来挂在城墙上!”
韩璐缓缓从岩石后站起身,她没有看常田,而是先扫视了一眼正在撤离的乡亲,看到李三他们已经占据了有利地形,枪口对准了下方的敌人。她这才将冰冷的目光投向常田,眼神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没有丝毫波澜。
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常田,你的帽子,还想再飞一次吗?”
这句话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中了常田内心最耻辱、最恐惧的伤疤!他脸上的肌肉猛地抽搐起来,刚刚那故作镇定的狰狞瞬间瓦解,只剩下被彻底激怒的疯狂。
“混蛋!!”常田猛地拔出指挥刀,雪亮的刀锋直指韩璐所在的方向,因为极致的愤怒,刀尖都在微微颤抖,“杀光他们!一个不留!!进攻——!!”
“砰!”
回答他的,不是士兵的冲锋,而是韩璐手中步枪再次发出的、冰冷而精准的枪响!
一颗子弹呼啸着,不是射向常田,而是将他身边一名刚刚举起机枪的鬼子射手精准地爆头!
“打!”韩璐的声音依旧冷静,却带着决绝的战意。
李三那边也同时开火,步枪和缴获的手枪子弹组成了一道稀疏却致命的火网,瞬间将冲在最前面的几个鬼子骑兵掀翻下马!
战斗,在这西山脚下,骤然爆发!硝烟再起!百姓们仍然命悬一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