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来看看,这个不怕郡主的鄂国公家公子,究竟有多大的能耐,能让我,给他三分薄面。”
这句话说完,尉迟宝琳便像是被人施了定身法,脖子僵硬地一寸寸转了过来。当他看清身后那张正似笑非笑,眼底却无半分笑意的脸时,整个人都楞住了。
而此刻,原本正跟着尉迟宝琳瞎胡闹的几位公子哥,听到这道清冷的声音,更是吓得浑身一个激灵,魂都快飞了。
他们几乎是本能的转过身,慌忙朝着李今越躬身行礼:“见……见过今越姑娘……”
李今越闻言,嘴角牵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
她没理会这群人,只是径直走到讲台边,从一脸不知所措的高老师手中接过了班级名册,随手翻了翻,才慢悠悠的开口。
“呦,我可不敢让几位公子给我这个小小的大唐郡主行礼啊。”
说着,李今越的目光在名册上扫过,语气更是阴阳怪气到了极点:“你说是吧?未来的酂侯,萧禄?未来的颍阴侯,灌强?还有未来的曲逆侯,陈掌?”
被点到名字的三人,脸色刷地一下变得惨白,头埋得更低了,连连摆手道:“不不不,今越姑娘说笑了,您说笑了。”
“说笑?”李今越的声音陡然拔高,手里的名册被她“啪”的一声愤然甩在讲桌上,发出的巨响让整个教室都为之一颤。
“我现在像是在跟你们开玩笑吗?!”
这副愤怒的模样,瞬间就把底下所有人都给唬住了。
自天幕降临以来,他们何曾见过李今越这般动怒的模样?
而此刻,李今越的眼睛也微微眯了起,目光如利剑般扫过那几个勋二代:“你们还真是好本事啊!啊?”
“我刚上二楼,就听见你们班的声音,整个楼层!就数你们班最热闹!高老师在上面讲,你们在下面吵,怎么?这课是你们上还是老师上?要不,我让高老师下去歇着,我跟他到你们那儿坐着,让你们几位未来的侯爷,上来讲?如何啊?”
那几人闻言,头摇得像拨浪鼓,嘴里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然而,李今越却不依不饶,步步紧逼:“怎么?几位侯爷是觉得本郡主和高老师的分量不够?需要我把文帝、景帝请过来,一起听你们讲是吗?”
这话一出,那几位汉朝的勋二代是真的慌了,腿肚子都在打颤,连忙哭丧着脸道:“不不不!今越姑娘!不是的!我……我们……我们错了!”
李今越见火候差不多了,可依旧眼神冰冷的说道:“你们错了,跟我说做什么?是我给你们上的课吗?”
几位勋二代闻言,也是抿了抿嘴,立刻转过身,对着讲台旁一直没说话的高老师深深一揖:“先生……我们错了。”
高老师本就是个好脾气的,见状连忙说道:“嗯,没事,下次只要好好听课,不要影响其他同学就好。”
几人如蒙大赦,赶紧连连点头,退到一边,也不知道究竟是把话听进去了没有。
而此刻,李今越的目光,才终于落在了从头到尾都僵在原地,一言不发的尉迟宝琳身上。
她知道,这群孩子正处在最叛逆的年纪,加上在各自朝代身份特殊,今天若不把这股歪风邪气彻底摁下去,下次他们还不知道敢在学校里做出什么事来。
不过,李今越也暗自庆幸,这次跳出来的偏偏是尉迟宝琳,自己正好还顶着个大唐郡主的头衔,拿他开刀,名正言顺,再好不过。
于是,李今越又重新拿起了讲桌上的名册,又继续说道:“尉迟公子,你刚刚不是挺能说的吗?怎么现在不吭声了?”
尉迟宝琳闻言,嘴唇不由得抿得死紧。可心里再不服气,李今越终究是大唐的郡主,于是,他只能不情不愿的躬身行礼:“郡主。”
可李今越哪里会给他这个面子,当即冷笑道:“呦,我不过就是个太宗亲封,经中书省拟制书,门下省审核,太宗御批,宗正寺、户部备案,内侍省颁赐信物,连册封典礼都没参加,封地不过郯城那种偏远小地方的小小郡主。本郡主可不敢受咱们大唐未来的鄂国公,如此大礼啊?”
尉迟宝琳哪里不知道李今越是在字字句句的揶揄他,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却只能维持着弯腰行礼的姿势,闷声道:“郡主说笑了。”
“说笑?”李今越已经铁了心要杀杀这群勋贵子弟的锐气,她当即冷哼一声,“我现在很像在跟你说笑的样子吗?尉迟宝琳,你不会以为我刚刚在操场上说的话,也是在开玩笑吧?嗯?”
她忽然转向一旁的房遗直:“房遗直。”
房遗直闻言,立刻出列,恭敬行礼:“郡主。”
“我刚刚在操场上是怎么说的,你重复一遍。”
房遗直当即应下,朗声道:“是。郡主此前告诉吾等学子,入学之后,在后世,唯有求知之心无分尊卑,更无高低贵贱之别。且郡主还嘱咐我等,往后在学院中,莫再沉湎过往之身份,借父辈功绩结党轻慢,欺凌家境寻常之同窗,当以笔墨为阶,勤勉为梯,专心向学,奋力向上才是正途。”
此话一出,连李今越都不由得愣了一下。
啥玩意儿?自己当时说得有这么文绉绉吗?但此刻她也无暇多纠结,反正中心思想突出了就行。
于是,李今越继续对着尉迟宝琳,声音愈发严厉:“尉迟宝琳,我说的话,你记住了吗?”
尉迟宝琳刚想张嘴,李今越便自顾自的说了下去:“你没有,你不但没有,你还仗着自己的身份肆意妄为,目无师长,扰乱课堂!”
说着,李今越走下讲台,一步步来到他面前:“你不是喜欢拿你鄂国公之子的身份压人吗?好!那我今天,也试试这种感觉。”
她停在尉迟宝琳面前,转头问道:“房遗直,尉迟宝琳见到本郡主,该怎么行礼?若他拒不行礼,又该当何罪?”
房遗直闻言一怔,看了看脸色煞白的尉迟宝琳,抿了抿嘴,还是如实答道:“禀殿下……宝琳现并无官职在身,但作为勋荫白身子弟,他当对殿下行臣礼。若……若宝琳拒不行礼,当以‘违式’或‘坐立怠慢’之罪论处,处笞刑四十。”
李今越哪里知道臣礼具体是什么礼,只大概记得,这礼节怕是要下跪的,但她也无所谓,只是瞥了一眼尉迟宝琳,淡淡道:“好,那尉迟公子,你开始吧。”
此刻,尉迟宝琳听到这番话,一张脸早已憋得通红。
作为国公之子,他何时受过这等气!在长安城,他向来是横着走的,哪怕是碰上些皇亲国戚,也只需像方才那般行个礼便罢了,谁会真的与他较真!如今,竟要他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对着郡主行下跪大礼!
自己要是真在众目睽睽下跪了,这脸往哪儿搁!
李今越看着尉迟宝琳那副宁死不屈的模样,还在继续施压,只是在其他同学看不到的角度,悄悄给高老师递了个眼色,然后继续冷声道:“怎么?咱们尉迟公子是打算拒不行礼了?既然这样,那本郡主只好先把你送回去,让二凤……咳,让太宗陛下处置完你的罪,再让你回来继续上课。”
一听到“送回去”三个字,尉迟宝琳顿时浑身剧震,眼眶一红,豆大的泪珠“啪嗒啪嗒”就掉了下来。
他倒不是怕那顿板子,而是怕,自己刚来后世一天就被灰溜溜的丢回去!那丢的不是他一个人的脸,是整个尉迟家的脸!还不知要挨多少闲话呢!到那时,他爹怕是真的会打断他的腿!
尉迟宝琳被逼到了绝路,一边哭,一边在心里把李今越腹诽了千百遍,怨她为何非要跟自己一个孩子较真,欺负人!可骂归骂,他最终还是无奈的抽抽搭搭的退后几步,退到离李今越五步远的地方,深深躬下身子,带着浓重的哭腔喊道:“呜……臣……尉迟……宝琳,呜,参见……郯城郡主。”
说着,双膝一软,便要直挺挺的跪下去。
就在这时,高老师见时机已到,连忙冲了上来,一把扶住了尉迟宝琳的胳膊,没让他真的跪下,随即和李今越唱起了双簧:“诶,李老师,李老师!要不这件事就先这样吧,您看,宝琳这孩子应该也是知道错了。”
被老师温厚的手掌扶住,尉迟宝琳整个人都愣住了,他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看着眼前这位为自己求情的先生,心里最后一道防线彻底崩塌了。
呜呜呜!太感动了!这个高老师真是个好人!他跟自己以前那些只会告状自己的老夫子完全不一样!自己刚刚还那么不把他放在眼里,他竟然还帮自己!呜呜呜,自己以后再也不欺负这位夫子了!
此刻,在尉迟宝琳的心中,高老师简直就是闪闪发光的大救星!
李今越看着尉迟宝琳那极好懂的表情,心里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心中暗想:这尉迟宝琳现在终究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孩子,还有纠正性格的可能性。
但她脸上依旧一片肃然:“尉迟宝琳,你知道错了?”
尉迟宝琳正是叛逆的年纪,又称王称霸惯了,哪怕心里已经认错了,可嘴上还是十分拧巴,一副要说不说的样子。
李今越可不惯他这臭脾气,当即冷下脸:“既然还不知道,那就继续。高老师,您别管了。”
“错了!”尉迟宝琳吓得一个激灵,当即喊了出来,“郡主,我知道错了!”
李今越这才点点头:“行,那你说说,你错哪儿了?”
尉迟宝琳连忙道:“我……我不该不拿郡主的话当回事。”
李今越当即一个眼刀飞过去:“那是我的话吗?那是你们应该遵守的校规!”
尉迟宝琳闻言,连忙改口,声音里还带着一丝哭过的沙哑:“那……那我……不该不把学院的校规当回事……”
李今越下巴微抬,继续说道:“还有呢?”
“我……我不该在高先生在台上讲课的时候,跟其他兄弟在台下讲话。”
李今越闻言险些小子被气笑了,这才多久,这群半大小子就开始称兄道弟了,但她面上不显,只是冷冷道:“还有。”
尉迟宝琳闻言一愣,茫然的问:“还有……什么?”
李今越的眼眸微微眯起:“今天校长和其他校领导在台上讲话的时候,你们在队伍里做什么?”
尉迟宝琳顿时又蔫了下去。不是吧!郡主这到底是什么眼神啊!自己明明排在队伍末尾,她是怎么看见的!
事已至此,他只能彻底认栽,垂头丧气地说道:“我……我不应该在下面讲话。”
李今越“嗯”了一声,言简意赅:“还有。”
尉迟宝琳这下真要崩溃了,还有什么啊!
李今越看他那副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直接点破:“刚刚你们捣乱,遗直和公子高他们出言阻止,你们是怎么对同学说话的?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听到这话,另外几个勋二代也纷纷抿紧了嘴。
确实,对同窗那般说话,实在是失礼。可对长辈认错是一回事,跟同辈道歉,在他们这些正值叛逆期的少年眼中,又是另一回事了。
但碍于李今越的淫威和压迫,几个勋二代还是只能不情不愿的转向房遗直等人,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几位同窗,抱歉,方才是我等失礼了。”
尤其是尉迟宝琳,梗着脖子,视线飘忽,毕竟,他平素最看不惯的就是房遗直。
谁让自家老爹,有事没事就把“你看看人家房相的儿子”挂在嘴边!
然而,房遗直几人并未为难他们,只是坦然受了这一礼,便算揭过。
最后,在尉迟宝琳老老实实地又跟高老师郑重道了歉后,李今越才算将此事翻篇。
只是临了,她还是冷声警告:“既然高老师为你们求情,这件事我暂且不追究。但,你们几个,我记住了。我希望你们也能记住这次的教训。若下次再让我发现,或是我从其他老师、同学口中听闻你们再在课堂上捣乱,拿自己的身份胡作非为,那便不是今日这般简单了。听明白了吗?”
几人有气无力的应道:“听明白了。”
李今越秀眉一蹙,声音拔高:“大声点!”
“听明白了!!!”
李今越这才满意地点点头,随即侧身,将一直安静站在门边的嬴阴嫚介绍给高老师,便转身离开了教室。
而被李今越这么一通威吓,那群勋二代果然暂时安分了下来,教室里终于恢复了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