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依旧保持着多疑,紧盯着他:“说得好听。可我们连阁下是谁都不知道,凭什么信你?”
幽泉长老闻言,不怒反笑,发出沙哑的笑声。
他伸出枯瘦的手指,茶杯蘸茶,在积满灰尘的桌面上,缓缓写下了两个字:
九幽。
我和李长风瞳孔微缩,露出震惊之色。
并非因九幽教的名头,而是这老狐狸竟如此轻易地自报家门。
看来,他对这“不死宗余孽”的身份已是深信不疑。
“原来是九幽教的朋友!”我缓缓道,语气中的戒备似乎消散了些。
幽泉长老抹去字迹,淡然道:“我九幽教与你们不死宗,虽素无往来,但如今,却都有一个共同的死敌——镇武司!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这个道理,二位应该明白。”
“既然如此,”我顺势追问,“你们势力庞大,为何不自己动手,非要找上我们?”
“问得好。”幽泉长老赞许地点点头,“我们确实有个周密的计划,但其中关键一环,需要两个外地来的陌生面孔,而且要与江小白有深仇大恨。更重要的是,你们的身份经历经得起追查。”
他话锋一转,语气凝重,“事先言明,此事极其危险,可谓九死一生。但若成功,必能取那江小白性命!二位……可以考虑一下。”
我脸上露出惨然的神情,与李长风对视一眼,仿佛下定了决心。
“宗门都没了,我们两个,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说说你的计划吧。”
幽泉长老见我们“上钩”,眼中闪过一丝得色。
“十日后,蜀王寿宴,江小白作为镇武司监正,必定出席。我们准备在其前往王府的途中,发动毙命一击!”
他低声道,“届时,需要你们二人,在指定地点,配合我们的人,完成最关键的一步……”
我们佯装沉思,片刻后,我抬起头:“事成之后,五千两银子!我们要现银,拿到钱,我们兄弟立刻远走高飞,永不回蜀州!”
“呵呵,爽快!”
幽泉长老直接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拍在桌上。
“这是一千两定金,事成之后,另外四千两,分文不少!”
我的目光扫过那张银票,心中暗惊。
票面上,赫然盖着那个熟悉的鸟喙祥云私人花押!
果然是他们!九幽教与蜀王府这条线,总算串起来了!
我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一把将银票收了起来,干脆利落道:“好!成交!”
“我们住在悦来客栈。事成之后,我们自会与你联系,收取尾款!”
说罢,我与李长风不再多言,起身抱拳,便迅速离开了这间破败的酒肆。
……
回到悦来客栈,唐不咸已在房间内等候。
见我们回来,他迎了上来,“老弟,一切顺利?”
“鱼儿咬钩了。”我简短答道,“接下来几日,我与李长风会以这副面目在此落脚,你安排客栈老板,帮忙掩护一下。”
唐不咸立刻领会,“明白,我会安排让唐双负责此事,绝不出纰漏。”
“如此甚好。”我点点头,转而问道,“唐府现今情况如何?”
唐不咸闻言,叹道:“赵举逼迫甚紧,我们在成都乃至蜀州各处的明面生意几乎都已停滞,损失惨重。不过,老爷子让我转告:唐门上下,一切按计划行事,请老弟放心。”
想到那位须发皆白却要在晚年受此屈辱的家主,我心中不免有些愧疚:“委屈老太爷了。”
唐不咸却摆了摆手,“百年宗族,历经的风浪多了,这点打压,还不至于伤筋动骨。老太爷什么阵仗没见过?你也太小瞧老爷子了。”
他这话倒让我心下稍安。
的确,能执掌唐门数十载,唐不戒老爷子岂是易与之辈。
我忽然想起一事,取过纸笔,将方才那间破落小酒肆的名字和大致位置写了下来,递给唐不咸。
“这是九幽教在城内的一个暗桩。镇武司若直接出面查抄,恐会打草惊蛇。”
我笑着道,“你们唐门与九幽教素有恩怨,找个由头,派人去把它砸了,闹得越大越好,最好能引得武林联盟的人前来干涉。”
唐不咸接过纸条,“他娘的,正好族中儿郎们近日憋了一肚子火气,找个地方撒撒气!妈卖批的!顺便还能给赵举那条老狗添点堵,再好不过。”
我随即问逆流针的事。
唐不咸道,“我在泸州还有一处隐秘的工坊,眼下所有的核心匠人和关键模具、材料,已分批暗中转移至泸州。新的逆流针,已在那边开始小批量试制,只是产量短期内难以恢复到从前。”
听到逆流针的生产未曾中断,我心中一块大石总算落地。
……
接下来的几日,成都城表面依旧沉浸在为蜀王贺寿的喜庆氛围中。
暗地里,各方势力的角逐却愈发激烈。
唐门弟子果然“不负众望”,寻了个由头,怒砸了那间九幽教的暗桩酒肆。
与闻讯赶来“维持秩序”的武林联盟中人爆发了激烈冲突。
双方各有损伤,闹得满城风雨。
赵举趁机向蜀王进言,斥责唐门无法无天,请求严惩。
蜀王则顺势下谕,申斥唐不戒治家不严,罚没了唐门一大笔钱财,并责令其闭门思过。
这番举动,更是让蜀州武林看清了风向,投靠蜀王府和武林联盟者愈发踊跃。
而我们这两个“不死宗余孽”,则在悦来客栈深居简出。
偶尔露面,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静待着幽泉长老的“召唤”。
与我们同样“深居简出”的,还有那位孙有德孙副监正。
这厮自那日被我在卷宗房设计摆了一道,变相软禁在西厢编纂房后,初始还梗着脖子叫嚣了几日,骂我“乱臣贼子”、“以下犯上”。
但我吩咐下去,一应饮食用度不减,只是切断了他与外界的一切联系。
门口更有陈岩安排的锐士日夜“护卫”。
几日下来,见无人理睬他的咆哮,镇武司上下对我唯命是从,他这“特使”的名头在这里屁用没有,气焰便渐渐消磨了下去。
只是,将他这般人物困在方寸之地,切断所有耳目,比打他骂他更让他难受。
到了六月二十五,寿宴前三天,孙有德终于顶不住了。
接连干了十日抄写誊录的苦工,便是泥人也有三分土性。
更何况他这等在京城养尊处优惯了的官儿。
这日下午,他猛地推开编纂房的房门,对着门外守卫吼道:“让开!本官要出去!”
那锐士得了严令,寸步不让,“孙大人,未有监正大人手令,您不能离开。”
“江小白呢?让他来见我!”孙有德气得额头青筋暴起。
我得了禀报,不紧不慢地踱步过来,隔着院门便看到孙有德那张愤怒的脸。
“孙监正,何事如此急躁?可是卷宗整理完毕了?”我站在院中,语气平淡。
孙有德见到我,如同见了不共戴天的仇人。
他手指颤巍巍地指着我:“江小白!你……你欺人太甚!整日把本官关在此地,与囚犯何异?”
我慢悠悠道:“怎么了,孙监正?每日好酒好菜伺候着,笔墨纸砚供应着,你是觉得……我没拿你当人看?”
这话噎得孙有德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脸憋得通红。
“老子要去喝酒!出去透透气!”
“哦?喝酒啊……”
我走上前几步,语气带着几分暧昧,“光是喝酒有什么趣味?要不要……我让下面的人,顺便去暖香阁请几位头牌姑娘过来,陪着孙监正喝几杯,解解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