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战报与赏赐方案以尘微台传到京城。
不出五日,批复便传了回来。
没有用尘微台,走的是八百里加急。
一切如我所料,秦权正值用人之际,并没有为难我。
对蜀州取得的战果大为嘉许,对巨额的赏赐与抚恤方案,也只是批了个“准”字。
随批复一同抵达的,还有一份正式的委任文书。
“兹委任江小白,暂代蜀州镇武司监正一职,总揽蜀州一切武事、税稽事宜……”
“代理”二字依旧,但谁都明白,经此一役,这蜀州镇武司,已彻底由我执掌。
送来文书和官印的税吏,还捧来一个紫檀木盒,恭敬地呈上。
“江大人,这是秦掌司特意嘱咐,要亲手交给您的。”
我打开木盒,里面是一块玄铁腰牌。
牌面雕刻的,不再是狴犴纹,而是一头怒目圆瞪的狴犴神兽!
细节栩栩如生,边缘有暗金纹路环绕,代表着更高的权柄与信任。
腰牌下压着一张薄笺,上面是秦权那力透纸背的字迹:“牌子收好,别再送人了。”
我指尖拂过冰凉的牌面,想起幽州时那块被我送给老章女儿的腰牌,心中微微一涩,随即将其郑重系在腰间。
待那税吏退出值房,我关上房门,摆弄起是木盒。
在接触到木盒之时,我已经察觉到上面有带着秦权听风税纹的饕餮真气。
片刻后,果然从夹层中找出了一封火漆密封的密信。
我坐到案前,小心拆开火漆,里面只有一张薄如蝉翼的纸。
上面空无一字。
我注入一丝饕餮真气,片刻之后,密信上浮现出两个字:
寒蝉!
我心中猛地一紧,怎么会是这两个字?
这是柳如弦,也是那个身在暖香阁,化名苏小小的代号。
秦权不惜动用八百里加急,却只为送来这没头没尾的两个字?
这是在暗示我什么?
柳如弦暴露了?处境危险?又或者……这本身就是一个指向柳如弦的警示?
就在我凝神思索的刹那,手中的信纸无火自燃,幽蓝色的火苗倏忽间便将其吞噬殆尽。
看来,所有的疑问,只有等见到柳如弦本人,才能知晓了。
暖香阁,是必须再去一趟了。
只是如今身为代理监正,无数双眼睛盯着,一举一动皆需考量,不能再像之前那般随意潜入。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找一个万全之策。
将“寒蝉”之事暂压心底,明面上的公务仍须处理。
眼下最紧要的,便是将正月十五一战的战果,转化为稳固的势力。
……
正月二十三,蜀州武林联盟正式挂牌成立!
办公地点设在了青羊宫对面,玄素道长为盟主,而赵举也如愿成了副盟主之一。
对此结果,我乐见其成。
有他这个“自己人”在联盟高位,许多事情反而更方便引导和掌控。
这无疑是镇武司管理江湖事务的一个绝佳抓手。
联盟成立的次日,蜀州镇武司便正式发出檄文公告,遍传各州县。
公告历数通源钱庄勾结魔教、非法敛财、扰乱金融、危害地方等十大罪状,即日查封,所有资产罚没充公。
更重要的是,九幽教明确定性为“魔教”,严禁一切祭拜活动。
“凡蜀州境内,严禁私设九幽神坛,严禁传播九幽邪法,严禁祭拜九幽邪神!违者以通魔论处!”
这道公告,如同一声惊雷,在整个蜀州炸响。
这不仅仅是军事上的胜利,更是从法理上,彻底剥夺了九幽教的合法外衣。
将其钉死在了耻辱柱上。
以往对其暧昧甚至暗中勾结的势力,如今不得不重新掂量立场。
……
唐门那边,八百套逆流针已全部交付完毕。
其中六百套,我命人发往雍州和青州至贾正义处。
贾正义很快发来了尘微台传讯。
除了祝贺我在蜀州站稳脚跟外,还附上了一则重要消息:二师兄唐不苦已动身前往蜀州省亲。
贾正义还特意暗示,京城镇武司会派专人跟着。
我明白他的意思,一位大宗师的行踪,于公于私,朝廷都不可能完全放任不管。
我将这个消息告知了唐不咸,唐家上下顿时一片欢腾。
二师兄是唐门的骄傲,他的归来,对唐门乃至整个蜀州武林都是件大事。
也算是了了唐老爷子的一桩心愿。
……
时光飞逝,转眼到了正月底。
马三通完成了在蜀州的使命,准备回京复命。
他带走了逆流针的完整技术报告以及在实战中的效果验证记录。
经此一役,逆流针的威力有目共睹,可以预见,京城那边后续的订单将会如雪片般飞来。
离别之日,我与唐不咸、胡老道亲自将他送至城外长亭。
马三通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朗声道:“江老弟,蜀州这摊子你算是撑起来了!有机会,一定来京城,老哥我带你去见识见识真正的繁华!”
胡老道在一旁哼唧:“木匠窝有什么好见识的,不如来我青城山观云海。”
马三通立刻瞪眼:“牛鼻子,你找茬是吧?”
看着两人一如往常的斗嘴,我心中却并无多少离别愁绪,只有一份并肩作战后的情谊。
我知道,京城与蜀州,我们依旧在同一条战线上。
……
送走马三通,蜀州似乎进入了一段难得的平静期。
然而,正是这过于的安静,让我心中隐隐不安。
九幽教自正月十五遭受重创后,几乎销声匿迹,这不符合他们睚眦必报的行事风格。
这种不安促使我必须主动出击,拓宽情报来源。
我想起了一个人——蜀州学政李文博。
这位与家父、阴九章前辈齐名的李探花,执掌蜀州文教,门生故旧遍布朝野,或许能从他那里,听到一些不同于江湖和镇武司视角的风声。
之前在通源钱庄一案中,醍醐灌顶,让我避开了许多弯路。
如今事已告一段落,一来登门表示感谢,二来向他请教下一步行动。
择日不如撞日。
我让徐顺备好马车,带上几样不算贵重却颇显文雅的礼物,直奔李学政府上。
递上拜帖,说明来意。
门房显然是得了吩咐,并未过多盘问,便躬身引我入内。
学政府邸清幽雅致,廊庑间弥漫着书卷墨香,与镇武司的肃杀、江湖的喧嚣截然不同。
行走其间,我因连日奔波算计而略显焦躁的心绪,也不自觉地平和了几分。
出乎意料,李文博并未在书房,而是在后院的一小片菜园子里。
时值初春,园中新绿初绽。
他正挽着袖子,手提一个木瓢,细心地给几畦刚冒出嫩芽的蔬菜浇水。
布衣草鞋,神态专注,全然不像执掌一州文教的从三品大员,倒更像是个恬淡的老农。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看到是我,随手将木瓢搁在田埂上,用汗巾擦了擦额角的细汗,脸上并无多少寒暄之意,反而眉头微皱,开口便是一句低斥:
“小子!一步本该从容布局的好棋,硬生生让你走成了臭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