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清儒带着刘继祖刚跨进前院东厢房的门槛,满屋子的热闹就裹着热气扑了过来——
缝纫机“哒哒哒”踩着紧凑的节奏,收音机里正放着《红灯记》的选段,
铁梅的唱腔脆生生的,女人们扯布的“刺啦”声、穿针的“嘶”声混着孩子们的嬉闹,
吵得人耳朵发沉。
陶小蝶正弓着腰在缝纫机前轧新被褥的边线,蓝布围裙上沾了好几处白棉絮,
额角沁着细汗,时不时抬手用袖子蹭一下。
秦淮茹攥着粗棉布往被褥里铺棉絮,手指头把棉花压得平平整整,见爷俩进门,
立马放下手里的活儿颠颠凑过来:“当家的,商量得咋样?
可别弄那些不合规矩的讲究,现在破四旧查得严,别让人挑了理儿。”
“放心,都合计得明明白白,没那铺张的事儿。”
刘清儒往竹椅上一坐,屁股把椅子压得“吱呀”响,顺手把布包往桌上一撂,
“跟易大爷、柱子说定了,菜就弄家常的,红烧肉、炒青菜,再煮锅丸子汤,
够街坊们吃舒坦就行。那些花里胡哨的菜式咱不弄,免得让人说搞特殊。”
薛小凤正捏着针给被褥缝边,银针在粗布上来回穿梭,针脚走得又密又匀,
闻言头也没抬地接话:“可不是嘛!现在讲究艰苦朴素,婚事就得简单办。
这粗棉布缝两床新被褥,再置办个搪瓷洗脸盆、暖水壶什么的,实用还不惹眼,
免得背旮旯儿里有人说闲话,惹上麻烦事。”
于丽手里攥着剪刀,“咔嚓咔嚓”修剪被褥边缘的碎布,碎棉絮飘了一身也不在意,
跟着点头:“是这个理儿!这会儿外头闹得正凶,咱可别让人抓着啥把柄,
真要是被盯上,可不是小事。”
娄晓娥靠在桌边帮忙理棉线,线轴在她手里转得匀实,只是竖着耳朵听着,
眼皮都没抬,也不搭话。
陶小蝶脚一抬停了缝纫机,拿起旁边的粗布手帕擦了擦手上的棉绒,
脸上堆着笑:“多亏你们几个过来搭把手,不然我跟淮茹俩手忙脚乱的,
还真忙不过来。劳驾各位了啊!”
正说着,里屋突然传来“哗啦”一声脆响,紧接着是刘红燕的笑声和于晨阳的喊叫声。
俩孩子一个五岁,一个四岁多,正带着娄晓娥两岁多的儿子许晓在另一间屋追着跑,
把墙角的笤帚和簸箕撞得撒了一地。
“红燕!”秦淮茹赶紧起身往屋里跑,嘴里急着念叨:“哎哟我的小祖宗,别瞎闹!
没看见婶子们都忙着给你雨水姑缝被褥吗?再闹我可不许你跟弟弟们玩了!”
她一把拉住闺女,手指头点着红燕的额头,“现在外头都讲纪律,
咱在家也得守规矩,不能跟野孩子似的疯跑,听见没?”
刘红燕噘着嘴,小手还死死拉着许晓的胳膊,小声嘟囔:“我跟晨阳弟、
晓弟玩‘学工人叔叔做工’的游戏呢,没瞎闹……”
娄晓娥也跟着进了屋,笑着把许晓抱起来,手指头捏了捏他肉乎乎的脸蛋:
“你这小家伙,是不是又捣蛋了?你这精力咋就用不完!
再瞎闹你就回家看门去,听见没有?”
许晓咯咯笑着往娄晓娥怀里钻,小手搂着他妈脖子,含混地喊:“不回……我不回……”
秦淮茹把红燕拉到身边,又冲外屋的刘清儒喊:“当家的,一会儿你去趟菜市场,
给咱买点新鲜的菜回来,晚上咱做点好吃的,犒劳犒劳大家。”
“成,就按你说的来。”刘清儒端起桌上的搪瓷缸喝了口水,
“喝完这口水我就去,今儿咱家就好好吃一顿,补补力气。”
正说着,屋门的棉门帘被掀开了,春风裹着何雨水脆生生的声音钻进来:
“婶儿,嫂子,我们俩回来啦!”
何雨水手里拎着个布包,身后跟着秦京茹,俩人跑得脸蛋红扑扑的,鼻尖上还挂着细汗。
“哎哟,你俩可算回来了!”秦淮茹一抬眼就笑了,“我还寻思着,
要不要叫人去找找你俩呢,这都出去小半天了。”
秦京茹笑着往秦淮茹跟前凑了凑,胳膊肘碰了碰她:“姐,
我俩都多大人了,还能丢了不成?您也太操心了。”
何雨水也笑着应:“是啊嫂子,我俩就去了趟供销社,
买了点零碎东西,咋还用得着人去找啊?”
她的话音刚落,陶小蝶就笑着打趣:“你俩回来得正好!你薛姐她们正给你缝被褥呢,
瞧瞧这针脚,比机器轧的还齐整,保准你成亲后盖着暖和,这可是实打实的心意。”
何雨水脸一红,凑过去,手指头摸着炕边叠着的棉布,小声说:“婶儿,
您几位也别太累着,差不多就行,真不用这么较真……”
“这哪儿能差不多?”薛小凤手里的针线没停,她本就是被服厂的老手,
做针线活向来利索,“这结婚一辈子就这么一次,就算不能大操大办,也不能糊弄不是?”
几句话的工夫,大家又都埋头忙起了手里的活计,
屋里只剩缝纫机的“哒哒”声和针线穿过布料的“沙沙”声。
秦淮茹手里铺着棉絮,忙里抽闲问:“小凤,这两天看你回来得挺晚,
是不是厂里很忙啊?”
“可不嘛!最近忙着赶制工装,天天加班到天黑,累得我都快拉了胯了。”
薛小凤抬头笑了笑,眼里带着倦意却依旧精神,“今儿要不是休息日,
我还真没时间来搭把手。前儿厂里还出了档子新鲜事,
二车间的牛姐跟仓库的老李处对象,被主任撞了个正着,
现在全厂都知道了,传得可热闹了呢!”
于丽正低头剪棉絮,闻言抬了抬眼,笑着搭话:
“你们被服厂还有这热闹?真是新鲜了欸!”
“那可不,这种热闹多着呢。”薛小凤挑了挑眉,眼里满是戏谑,
“背旮旯儿里的事儿多了去了,只是平时没人说罢了。”
陶小蝶也跟着搭话:“哪儿都有热闹,就我们食堂,赶上工人换班,窗口能排三排队。
人挤人不说,还有想插队的,都是年轻人,没两句话就能呛呛起来,吵得人脑仁儿疼。
上次还有个小伙子非要往前挤,被大师傅骂了一顿,
灰溜溜地排回队尾了,那模样别提多逗了!”
东厢房的热闹劲儿跟刚烧开的水似的,顺着窗缝钻过青砖地面,慢悠悠飘进对门西厢房。
闫埠贵正蹲在炕沿下拾掇煤球,手指头捏着碎渣子,
一点一点往完好的煤球缝里填,填得仔细极了。
听见隔壁缝纫机 “哒哒” 响个不停,他嘴角一撇,腮帮子还鼓了鼓,没好气地开口:
“你听听这动静,刘家这是把半条胡同的人都请去了吧?
得嘞,这阵仗,生怕旁人不知道他家要办喜事似的!”
他老伴杨瑞华坐在小板凳上纳鞋底,针脚扎得又浅又疏,手里的线还打了个结。
她抬头往东厢房那边瞟了眼,压低声音说:“不就是俩小年轻要结婚嘛,弄这么排场,
不怕墙根下有人嚼舌根?再说了,这年月,低调点不比啥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