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场极大,地面由整块的花岗岩铺成。
场地的中央,一道身影正背对着他们。
那人上身赤膊,古铜色的肌肤上布满了流畅的肌肉线条,汗水顺着脊背滑落,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他手中握着一杆长枪,枪尖在空中划过一道道玄奥的轨迹,没有发出丝毫声响,却带着一股撕裂空气的锐气。
明明只是在练枪,却给人千军万马奔腾而来的错觉。
秋雪的呼吸一窒,目光落在那人宽阔的脊背和有力的臂膀上,脸颊不由得有些发烫,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
这就是武神吗?
好有魅力啊。
站在不远处的桓清涟,将她这副模样尽收眼底,脸上隐隐露出一丝不悦。
凌道士则是被那人的枪法所震慑,他也是习武之人,自然看得出,那看似简单的招式中,蕴含着何等恐怖的武道真意。
他甚至感觉,只要那枪尖稍稍一转,自己就会被无形的枪意撕成碎片。
张君宝的目光,也死死地定格在那道身影上。
这就是……武神顾渊?
他看不懂那枪法,但他能感受到某股纯粹、霸道、凌驾于一切之上的力量。
那是他毕生追求的境界。
就在这时,那道身影停了下来。
他转身,露出一张清秀俊美的脸。
眼神很冷,像是万年不化的寒冰,扫过三人,最终落在了张君宝的身上。
张君宝心头一跳。
被那双眼睛盯着,他感觉自己从里到外都被看透了,所有的心思都无所遁形。
他面色苍白,神情紧张,却还是强迫自己挺直了脊梁,与之对视。
“你师兄背叛你,朋友因你而死,你武功被废。”
“你想要什么?”
顾渊可谓是问话简单直接。
秋雪和凌道士都紧张地看着张君宝,手心全是汗。
他们知道,这是决定他们命运的时刻。
张君宝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颤抖和畏惧。
他想起了那些惨死的义士,想起了董天宝的背叛,想起了自己这副残破的身躯。
他直视着顾渊的眼睛,用尽全身力气,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我想拜您为师!”
“我想阻止他,我想要一个公道!”
张君宝的话,在空旷的演武场上回荡。
秋雪和凌道士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们没想到,张君宝竟然会如此直接地提出拜师。
要知道,天下第一顾渊从不收徒,这在江湖上早已不是秘密。
多少天资绰约的少年俊杰,捧着稀世珍宝登门,都被拒之门外。
张君宝一个武功被废的落魄少年,凭什么?
站在一旁的何沅君和赵瞳,脸上也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她们跟在顾渊身边久了,自然知道顾渊的脾气。
“这小弟弟,胆子倒是不小。”
赵瞳小声对何沅君说,“渊哥哥最不喜欢别人提拜师了。”
何沅君也是一脸担忧地看着张君宝,这个少年看起来老实巴交的,怎么会这么不知轻重。
果然,顾渊听完,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嗤笑。
那笑声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和不屑。
他没有再说话,静静地注视着张君宝。
下一刻,一股无形的重压,从天而降,压在了张君宝的身上。
这股压力,并非实质,却比万钧巨石更加沉重。
它直接作用于人的心神。
张君宝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额头上顷刻间布满冷汗,汗珠顺着脸颊不断滚落。
双腿,更是不受控制地弯曲,骨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声。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随时都会被那股毁天灭地的力量撕成碎片。
一个声音在他脑海中疯狂地叫嚣着:
跪下!跪下就解脱了!你只是个废物,你斗不过他的!放弃吧!
凌道士和秋雪脸色大变,他们虽然没有直面那股压力,但仅仅是逸散出来的余波,就让他们感到心悸,呼吸困难。
“先生!”
秋雪忍不住惊呼出声。
但顾渊置若罔闻。
他要看的,不是一个人的天赋,而是一颗心。
一颗在绝望中,能否燃起火焰的心。
张君宝的意识开始模糊,他几乎就要跪下去了。
但就在这时,他的眼前,浮现出那些义士兄弟们临死前不甘的眼神。
“君宝,活下去……为我们报仇……”
他又看到了董天宝那张得意的、扭曲的脸。
“我等着你来杀我!哈哈哈!”
不!
我不能跪!
直觉在告诉君宝:
我若是跪了,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我若是跪了,谁来为他们讨回公道!
一股不甘的怒火,从他心底最深处,窜了上来。
这股火焰,驱散了恐惧,灼烧着绝望。
他死死地咬住嘴唇,鲜血顺着嘴角流下,他却浑然不觉。
双眼渐渐变得赤红,紧紧回望着顾渊的眼睛,没有移开分毫。
眼神里,没有了畏惧,只剩下不屈的意志。
顾渊的眼中,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他看到了那簇火苗。
虽然微弱,却无比顽强。
够了。
他心念一动,那股笼罩在张君宝身上的恐怖气势,瞬间烟消云散。
张君宝身体一软,整个人脱力般地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都被汗水湿透了。
但他没有跪下。
他撑住了。
演武场上一片寂静。
顾渊收回目光,转身对一旁的桓玉吩咐道:“把他扔去下人房。”
桓玉一愣,有些不解地看着顾渊。
“就给他一把扫帚。”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扛起凤渊枪,径直走回静室,留下满院子震惊和疑惑的众人。
“这……这是什么意思?”
秋雪第一个反应过来,冲到桓玉面前,急切地问道,“先生是……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桓玉苦笑着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先生的心思,没人能猜透。”
她看着地上还在喘息的张君宝,眼神复杂。
这个少年,能在先生的气势压迫下,硬撑着没有跪下的人。
或许,他真的有什么不同之处。
“那……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凌道士也上前问道。
“按照先生的吩咐办吧。”桓清涟走了过来,她的表情同样耐人寻味,“桓玉,你安排一下。给他找个郎中看看,别真的死了。然后,就让他去干杂活吧。”
她深深看了一眼张君宝,这个少年,似乎比她想象的,更有价值一些。
“是,家主。”
桓玉领命,立刻叫来两个护卫,将已经虚脱的张君宝架了起来。
“姑娘,道长,你们先随我去客房休息吧。”桓玉对秋雪和凌道士说道。
秋雪还想说什么,却被凌道士拉住了。
凌道士对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多言。
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超出了他们的预想。
他们能做的,只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