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龛下方的地面上,散落着更多的暗金晶体碎片,还有几片被撕裂的、边缘焦黑的靛蓝色衣料碎片!那颜色…正是雨眠最后离去时所穿!
陈意晚的呼吸瞬间停滞。她一步步走近石龛,每一步都重若千钧。她蹲下身,颤抖的手指抚过那些靛蓝的碎片。布料坚韧,显然出自上乘的冰蚕丝,却已被撕裂,边缘残留着灼烧和污秽腐蚀的痕迹。她甚至能想象出,雨眠在此与那怪物、与这试图污染岩髓的邪力爆发了怎样惨烈的战斗!她以王血金焰焚灭邪祟,最终力量耗尽,甚至可能……
陈意晚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那几片最大的靛蓝碎片旁。那里,半截断裂的、式样古朴的乌木发簪静静地躺在尘埃中。簪头原本应镶嵌着什么,如今只剩下一个焦黑的凹槽。这是……这是雨眠十二岁生辰时,自己亲手为她削制,簪头嵌着一小块温养神魂的暖玉!
嗡——!
贴身的暗金发丝骤然爆发出灼烫的热度!一股强烈到无法抗拒的悲伤、愤怒、以及血脉相连的悸动,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陈意晚强行筑起的心防!
“呃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孤狼般的低吼从她紧咬的牙关中迸出!眼前猛地一黑,识海剧烈翻腾!那些被她强行封存、刻意遗忘的画面,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进她的灵魂深处!
记忆的碎片带着灼人的温度,蛮横地撕开尘封的幕布。
那并非富丽堂皇的宫阙,而是一座矗立于雪山之巅、被万年寒冰覆盖的孤寂石堡——冰魄堡。寒风呼啸,卷起漫天雪尘,天地间一片苍茫肃杀。
石堡宽阔冰冷的演武场上,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正在飞雪中对峙。
稍高些的少女约莫十六七岁,一身利落的靛蓝色劲装,墨发高束,眉眼间已初具凌厉的轮廓,正是少女时期的陈意晚。她手中一柄青钢长剑斜指地面,剑身凝着一层薄薄的白霜,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
在她对面,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同样穿着靛蓝色的练功服,小脸冻得通红,却倔强地抿着唇,努力模仿着姐姐的姿态,手中握着一柄明显小一号的短剑。那双遗传自母亲的、如同蕴藏了暗金熔岩般的眼眸,此刻盛满了委屈和不甘,正是幼年的雨眠。
“为什么?姐姐!”小雨眠的声音带着哭腔,在寒风中有些破碎,“为什么父亲只教你‘寂灭霜华剑’,只给你冰魄玄玉心法?我也是他的女儿!我也想学最厉害的功夫!”
陈意晚持剑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剑尖的霜花簌簌落下。她看着妹妹眼中滚动的泪水,那里面映出自己同样冰冷的脸。喉头像是被冰雪堵住,艰涩得发不出声音。为什么?因为父亲说,这至阴至寒的功法,唯有天生玄阴绝脉的她才能承受。因为父亲说,雨眠体内流淌着母亲留下的、更为霸道的王血金焰,与这寒功天生相克。更因为…父亲看着雨眠时,眼中那份她永远得不到的、混合着追忆与深沉的痛楚,痛楚的源头,是她们早逝的母亲。
“你的路…不在这里。”陈意晚最终开口,声音如同脚下的寒冰,听不出情绪。她强迫自己移开目光,望向远处风雪弥漫的群山,“母亲留给你的力量,才是你该追寻的。”
“可我不想学那些!”雨眠猛地跺脚,短剑指着陈意晚,眼泪终于滚落,“我只想像姐姐一样!像姐姐一样强!一样…一样让父亲看到我!”最后一句,带着孩子气的委屈和渴望,如同细针,扎进陈意晚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陈意晚握剑的手指节泛白。她看着妹妹冻红的小脸,看着那委屈控诉的眼神。最终,她缓缓收剑归鞘。冰冷的剑柄硌着掌心,带来一丝麻木的清醒。
“过来。”她声音依旧冷硬。
雨眠警惕地看着她,没动。
陈意晚不再言语,只是走到演武场边缘的石墩旁坐下,解下自己腰间一个不起眼的皮质水囊,拔开塞子。一股微弱的、带着奇异药草清香的暖意飘散出来。她将水囊递过去。
雨眠犹豫了一下,终究抵不过寒冷和那丝暖香的诱惑,慢慢蹭了过去,接过水囊,小口小口地喝起来。一股温和的热流顺着喉咙滑下,驱散了刺骨的寒意。
陈意晚默默看着她喝,然后从怀中取出一方素白的帕子,动作有些生硬地擦去妹妹脸上未干的泪痕和沾染的雪粒。
“变强,有很多种方式。”陈意晚的声音低了些,不再那么冰冷,“守护你想守护的,就是最强的力量。不必…学我。”
风雪似乎在这一刻小了些。小雨眠捧着温热的水囊,感受着姐姐略显笨拙却真实的擦拭,抬起湿漉漉的眼睛,看着陈意晚轮廓分明的侧脸。姐姐的眼神依旧很冷,像雪山顶的石头,可那动作里,似乎藏着一点点她从未察觉的暖意。
“那…姐姐想守护什么?”雨眠小声问,带着好奇。
陈意晚擦泪的动作微微一顿,目光投向风雪弥漫的远方,那里是赤麟古道所在的方向,许久,才低低吐出一个字:
“家。”
雪,无声地落在姐妹俩的肩头。小小的雨眠似懂非懂,只觉得姐姐此刻的眼神,比这漫天风雪更加孤寂,也更加沉重。
又一幕画面接踵而至。
夜色深沉,冰魄堡一间陈设简朴的卧房内。窗外是呼啸的风雪,屋内仅有一盏昏黄的油灯摇曳。
陈意晚盘膝坐在冰冷的石床上,周身笼罩着一层肉眼可见的淡白色寒气,眉宇间凝结着细小的冰晶,脸色苍白如纸。她正强行运转冰魄玄玉心法冲击一个紧要关隘,经脉中奔涌的至寒真气如同失控的冰河,冲击着脆弱的关窍,带来撕裂般的剧痛。汗水刚渗出毛孔,便被寒气冻结成细小的冰粒。
突然,房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隙。一颗小脑袋探了进来,是雨眠。她穿着单薄的寝衣,抱着自己的小枕头,显然是被噩梦惊醒。她一眼就看到了石床上气息紊乱、眉头紧锁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