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人师傅们穿着简朴,一看就知道平时过的也不是什么富裕日子,周柒柒忙摆了摆手。
“那天的事情,我也没怎么放在心上,这些东西我不能要。”
她声音清亮,带着几分诚恳。
马师傅浓眉一皱,板起脸佯装不高兴,声音粗粝却透着不容拒绝。
“不行,你必须得收下!这些都不是啥值钱东西,你收下了,大家伙才能安心啊!”
后头两个大婶挤了过来,其中一个扎着褪色的红头绳,手里紧紧攥着一筐鸡蛋,筐沿还垫着旧报纸;
另一个穿着灰扑扑的褂子,胳膊上搭着条手工织的蓝白格子围巾。
“是啊,周师傅,你就收下吧。”
扎红头绳的大婶嗓门高,“这鸡蛋是俺自家老母鸡下的,可新鲜了!”
另一个也跟着附和,“收下吧,这围巾虽然织得不好,但好歹能挡挡风,拿去给亲戚朋友都行。”
这几个之前周柒柒在车间也是见过的,工作挺用心的。
周柒柒看着他们期待又真挚的眼神,又暖又软。
可望着地上堆着的东西,她犯了难,咬着嘴唇说。
“我倒是想收下,可是我这也一个人也拎不回去啊。”
正说着,张国强快步走了过来,脸上挂着标志性的憨厚笑容。
“没事儿,一会儿赵同志要过来一趟给我办公室送花,你让她捎带着你一起回去就成。”
“赵同志?”
周柒柒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有些疑惑。
“你是说赵大梅?她怎么会来这儿送花?”
张国强的脸“腾”地一下红了,支支吾吾道。
“这个,说来话长,总之她一会儿要过来,这些东西待会儿放她驴车上就成。”
这会儿人多,周柒柒也不方便多问,和工人师傅们打了声招呼,就先去张国强办公室谈合同的事。
办公室里,两人围着旧木桌坐下。
张国强把一叠文件推到周柒柒面前,先说起之前就定好的库存改造合同,又提到和第三服装厂洽谈的承包生产线合同。
他身子往前倾,眼神坚定,“只要能把厂子给盘活,三七分就三七分,大不了厂子里少挣点,不管怎么样,都得先让工人们的工资有着落。”
说完,他眉头一皱,“不过,周师傅,咱们这试运营三个月,你得负责工资和布料钱啥的,这少说也得一万块,这笔钱,你预备怎么说?是要从银行贷款吗?”
周柒柒点了点头。
“报纸上说,1981年人民银行发过文件,允许对个体工商户发放小额设备贷款,我上次存钱的时候问过了,像我这种情况,可以贷给我几万块。”
张国强皱了皱眉头。
“这种对私人的贷款我之前倒是也在报纸上看到过,年利率不低吧?好像要10%?”
周柒柒叹了口气,“是不低,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突然,张国强脸上绽开灿烂的笑容,像发现了新大陆。
“我今天从市政府出来的时候,翟副市长专门找我聊过,他很支持我们厂里努力自救,想将我们厂里作为改革试点,只要我们拿出合适的方案,在资金方面,政府会给一笔低息甚至无息贷款,让我们放手干!”
说着,他得意地扬了扬手里的合同,眼里闪着光。
“我相信,这份承包生产线的意向书,定然会让翟副市长眼前一亮的!”
“无息贷款?那太好了!”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周柒柒喜出望外,这可解决了他的大麻烦。
“这位翟副市长,还挺有眼光的!他该不会是温州人吧?”
张国强惊讶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还真是?”
周柒柒自己都没想到蒙对了,心里暗暗想着,之前看的电视剧果然没白看,温州人脑子就是活泛。
正说着,院外传来“得得”的驴蹄声。
赵大梅赶着驴车停在门口,利落地跳下车,搬了几盆花进办公室。
她穿着一件干干净净的蓝布衫,头发随意地扎成马尾,透着股爽利劲儿。
周柒柒见状起身。
“行了,也说得差不多了,合同的事儿你多操心,回头翟副市长那边,如果有机会的话,咱们一起去见一见。”
“成!”
张国强一边应着,一边小跑着去接赵大梅手里的花盆,脸上还带着几分不自在。
赵大梅帮忙把工友们给周柒柒的东西搬上驴车。
两人坐上车,驴车晃晃悠悠地往军属区驶去。
周柒柒瞅准机会,好奇地问了送花的事。
赵大梅一听,立刻撇了撇嘴,手里的鞭子重重一甩,
“那花是三个孩子买的,跟他可没关系!”
赵大姐似乎对张国强没啥好感,不等周柒柒问,就忙不迭地开口和他撇清关系。
原来前几天,张国强跑去喝闷酒,醉醺醺地倒在家楼下。
三个孩子独自在家,饿得肚子“咕咕”叫,就自己动手烧稀饭。
结果不懂事,往炉子里添了湿煤,浓烟瞬间灌满了屋子。
还好当时赵大梅正好在附近卖花,瞅见窗户小缝里飘出浓烟,赶紧撇了驴车上去救人。
周柒柒听得揪心,赶紧问道,“孩子们没事吧?”
赵大梅摇摇头,语气缓和了些。
“没事,还好孩子们知道开窗通风,倒是没多大的事。”
她顿了顿,又说。
“孩子们为了感谢我,把自己攒的两块钱掏出来给我,我不拿,他们又变了法子,说要买我的花,一个个眼巴巴的,我实在是不忍心拒绝。”
周柒柒望着天边的晚霞,感慨道,“这几个孩子小小年纪,妈妈就去世了,没想到,却这么懂事。”
“孩子们确实懂事。”
赵大梅又重重甩了下鞭子,眉头皱得紧紧的,“就是张副厂长这个爸爸太不负责任了!”
“就是张副厂长这个爸爸太不负责任了!”
周柒柒知道张国强的为人,忍不住替他辩解。
“大梅姐,你这就误会他了,其实平时他还是挺负责任的,那天可能是压力实在太大了。”
赵大梅却不以为然,哼了一声。
“压力再大,也得为孩子负责啊,反正我觉得他这个人不靠谱。”
这俩人之间的误会不是一两句就能说得清的,周柒柒说了几句,也就不再说了。
驴车晃晃悠悠,很快到了家属院。
周柒柒今天在城南城北两头跑,累得腰酸背痛,等回到家天已经擦黑了。
刚到家,正准备跟沈淮川说今儿的事情呢,王团长那边就把人叫走了,说是让他帮着给完善训练计划。
等人回来的时候,已经有点晚了,周柒柒睡得迷迷糊糊的。
许是今儿把丁医生那句“可以穿针引线了...”放在心上了,她一睡着,就做了点奇奇怪怪的梦。
也许是因为在梦里,吻着吻着,她忽然生出了勇气,想要占据主动权,翻身到了沈淮川身上,小手也大胆地胡乱摩挲了起来。
正摸的起劲,也越来越接近某些禁忌的部位,这时,一道沙哑的嗓音却传入她的耳膜。
“柒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