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寸心下达判决书的胡善祥,这会儿却是连一个眼风都欠奉。
见牢中的犯人都因聂兴的遭遇和她方才的话耸眉耷眼,甭管他们是真心臣服还是准备忍辱负重,胡善祥都满不在乎地颔首,随后对孙若微说道:“条件既然都告知了,也无人反对,咱们也该走了,我还要回宫复命呢,姐姐,我先派人送你回店铺可好?”
孙若微沉默片刻后,轻轻摇了摇头,咬唇回道:“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你……你平日里在宫中做事时多加小心,也……莫要失了本心。”
其实孙若微本来更想说让妹妹好自为之的。从处置聂兴这件事上,她悲伤地意识到,因她们姐妹分离的这些年,她和幼时调皮善良可爱的妹妹,已经不是一路人了。但流淌在血脉中的亲情,终是让孙若微不忍说太重的话,只得借着关心,浅浅点上一句。
而她自己,却是准备在和妹妹分别后,为救聂兴,另想办法了。
胡善祥虽说不会什么读心术,但从孙若微欲言又止眉心微蹙的表情中,再结合她的话,还有凭借前些年在宫中学会的察言观色技能,直接猜了个七七八八。不知为何,她此刻突然心头酸涩,眼眶微热,很想胡姑姑。
于是胡善祥也不再耽误时间,随手指派了一位锦衣卫,让他护送孙若微回店铺后,胡善祥便微微昂头,挺胸直背,仪态满分,但又脚下生风似的,匆匆往皇宫方向而去。
至于明日就要被问斩的聂兴,或许终究是义气面子大过天,他最终还是并未出言求饶,但也并未再继续开口咒骂,反而沉默下来,似是在思考人生。
待被送到独间,面前还被锦衣卫迅速摆了一席还算丰盛的断头饭后,本来无甚食欲的聂兴咬咬牙,闻着饭菜酒肉的香气,终是举箸大快朵颐起来。
不过吃着吃着,许是酒水太辣,竟有眼泪滴入饭菜之中,又被聂兴囫囵吞下。
在收到寸心已然全都知晓不必再特意向她禀告的传音后,手持令牌顺利进宫的胡善祥,便脚步一转,往胡尚仪平日上值时常待的地方而去。
胡善祥和胡尚仪两个同样嘴硬心软的人,如何看似斗嘴实则亲香,主要是胡尚仪顺毛安抚胡善祥一番,暂且不提。
孙若微却是回到店铺后,便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转着圈走个不停,最终还是下定决心,想要寻朱瞻基想想办法。
虽说下一任皇位已然和朱瞻基关系不大,但到底现在在位的,还是皇上,想必朱瞻基这位嫡长孙,在皇上面前,应该还是有几分面子的吧?
甭管有没有用,总归肯定比她什么都不做干看着聂兴马上要被当街砍头强。
或许是心有灵犀,也可能是真有几分缘分,孙若微刚要出门寻朱瞻基,朱瞻基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穿的还是那身飞鱼服。
很快朱瞻基就从孙若微口中知晓了事情经过,听得他一愣一愣的。
虽说他已经知晓此次谋逆事件,他皇爷爷还有他爹他二叔三叔乃至他堂妹,都早有准备。但直接将若微的亲妹妹笼络到了自家阵营养了这么多年,还让她亲自出马劝若微这个姐姐用建文帝的下落换亲友无罪这种事,好像还是有些超出他的预料了。
此时的朱瞻基,已经全然忘了他幼时曾和他爹一块救下了一位女童之事。
不过这也确实是个机会,朱瞻基眼中闪着精光,如果能让若微成为那个让皇爷爷赦免靖难遗孤的中间纽带的话,对他想娶若微一事,也能是个助力。
不过,那个聂兴……虽说皇爷爷这些年改为偏宠二叔家的堂妹,但朱瞻基对皇上还是很孺慕敬爱崇拜的,或者该说,简直是把皇上当做了自己的人生目标,指路明灯。
因此听说聂兴是因辱骂圣上才即将被寸心砍头后,朱瞻基心中便对此人生出不喜,只觉得他是死有余辜。
更别提据他之前了解,这个叫聂兴的家伙,还是当日蒙面行刺他皇爷爷的主力军,听闻那时就曾对皇爷爷有过大不敬,后面他还特意嘱咐过负责这事的锦衣卫,让他们好好照顾这聂兴几次呢。
如今孙若微请求朱瞻基帮忙想办法救救她的这位朋友,朱瞻基的第一反应是拒绝的。
但在看到平日里清冷疏离又难掩美貌的女子,今日难得眼眶微红,不自觉流露出几分脆弱的模样,朱瞻基又有些心疼。
几番思索过后,他还是对孙若微点点头,表示愿意为她亲自去寻皇爷爷,为那原本该死的聂兴求情。
不过条件嘛,就是他想娶孙若微,做他的世子妃。
闻言,孙若微立时便愣在原地,脑中不自觉浮现出徐斌的模样,但在想到即将被问斩的聂兴之后,徐斌的身影便在她脑中消散了,倒是面前朱瞻基说出的话,不断在她脑海中回响。
还有此前在诏狱中时她爹对她的期盼,若事有不成,就想办法借这位皇孙的庇佑,好好活着,否则他死也不会瞑目。孙若微想到此处,沉默良久后,终是点点头。
不过她也用清冷的语气,告知了朱瞻基她此时对他并无任何男女之情的事实,而且,她还希望朱瞻基可以尽量保全她的养父,和朋友们。
但朱瞻基,还真就喜欢这一口,当即歪嘴一笑,拍胸脯表示,他定会在皇爷爷面前尽力而为!以搏心上人一笑。
什么借此打探建文帝和传国玉玺消息争取立功之类的想法,都被他瞬间甩到爪哇国去了。
反正没了与反贼勾结的罪名,他也扳不倒他二叔和他堂妹了。
这权场失意,情场总得让他得意一下了吧,若是能抱得美人归,也不枉他费劲求得进这北镇抚司一场,他和若微,都是天意安排的缘分呐。
而朱瞻基的这番剖心表白的言论,也被跟着他的锦衣卫尽职尽责的汇报给了皇上和寸心。
嗯,旁听者还有襄王汉王赵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