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的事就这么定了。
周放让饭店的人给秋禾捎了话。
秋禾接到消息时,愣了好久,心里翻江倒海。
她知道这肯定又是周放帮的忙。
这一次,她没有再倔强地拒绝。
饭店的疲惫和屈辱还记忆犹新,而茉莉服饰的门店,听起来干净体面,时间也灵活。
她需要钱,更需要一份不那么耗损尊严的活计。
她去试了工,包香香亲自看了,确实如周放所说,人清秀耐看,说话细声细气但条理清楚,招待客人不怯场,学习商品知识也快。
便留了她,排了每周几个半天的班。
第一个周末的工钱拿到手,虽然不多,但捏在手里是实实在在的。
秋禾揣着钱,鼓足勇气,等周放来门店附近办事时,拦住了他。
“周经理,这次……这次您一定得让我请您吃顿饭,不贵的,就……就旁边那家小馆子。”
周放看着她眼里那簇小火苗,知道再拒绝就太伤人了,便笑着点点头:“行,那就简单吃点。”
小馆子确实不大,几张桌子擦得干净。
周放抢着点了菜,却只点了两个:一盘清炒豆苗,一盘家常豆腐,外加两碗米饭。
“这些菜不够吧?”秋禾小心翼翼的问道。
周放拿起筷子尝了尝:“嗯,火候不错,够了,咱们就两个。”
秋禾小口扒着饭,偶尔偷偷抬眼看看周放。
见他吃得坦然,并没有丝毫嫌弃菜式简陋的样子,心里稍安。
可是想到她请恩人吃饭,却只能点这样两个素菜,连个肉腥都见不着。
自己是不是……太没用了?
这念头一起,连日来积压的疲惫,对未来的迷茫,全都搅在了一起。
她低下头,筷子无意识地拨弄着碗里的米粒,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周经理,我是不是……挺失败的?”
周放放下筷子,看着她低垂的脑袋和微微发抖的肩膀,语气平和却有力:“胡说什么。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可比你惨多了,饭都尝尝吃不饱,哪还敢想上学的事,你现在是正儿八经的大学生,国家政策好了,将来毕业分配,或者自己找机会,前途好得很,眼前这点难处,熬过去就好了。你现在半工半读,照顾家里,已经比很多同龄人强了,别着急,一步一步来。”
秋禾鼻子一酸,赶紧用力眨了眨眼,把泪意憋回去。
吃完饭,天已经黑了。
周放看时间不早,坚持送她回去。
那地方在一条窄巷深处,路灯昏暗。
到了楼下,秋禾低声道谢,转身要上楼。
“秋禾。”周放叫住她,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准备好的信封,递过去,“这个月的工钱,加上一点奖金,包经理让我带给你,拿着,给你妈妈买点好的,自己也别太省。”
秋禾看着那信封,没有立刻接。
她抬起头,看着周放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沉稳可靠的面容,这在这一刻,被那简单的关怀和递过来的信封,击得粉碎。
秋禾突然往前一步,额头轻轻地、颤抖地靠在了周放的肩膀上。
压抑了很久的呜咽却再也控制不住,断断续续地漏了出来。
周放身体微微一僵,手臂抬了抬,最终只是垂在身侧,没有推开,也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他能感觉到肩头衣料迅速被温热的湿意浸透,能听到那极力压抑却依然破碎的哭声。
巷子里的风穿过,带着凉意。
他静静地站着,像一棵沉默的树,任由她靠着,哭了许久。
直到哭声渐渐平息,变成细微的抽噎,他才用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声音低沉:“好了,哭出来就好了。上去吧,好好睡一觉。”
秋禾像是从梦中惊醒,猛地后退一步,满脸泪痕。
眼神慌乱又羞惭,不敢再看周放,胡乱点了点头,抓起他塞过来的信封,转身飞快地跑上了狭窄的楼梯。
周放站在楼下,听着那急促的脚步声消失在头顶,又站了一会儿,才慢慢转身离开。
肩头那片湿痕,被夜风吹着,微微发凉。
周放处理完海市的事情,订了第二天一早回京的火车票。
晚上,他在招待所房间整理行李,窗外忽然下起了雨,起初淅淅沥沥,很快就连成了片,敲打着玻璃窗。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这么晚了,会是谁?
他疑惑地打开门,一股带着寒意的水汽扑面而来。
门外站着的是秋禾,浑身湿透,衣服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女青涩的轮廓。
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苍白的脸颊和脖颈上,雨水顺着发梢往下滴。
她没打伞,怀里却紧紧抱着一个干爽的布包。
“秋禾?你怎么……”周放吃了一惊,赶忙侧身让她进来,“怎么淋成这样?快进来!”
秋禾瑟缩着进了屋,站在地中央,脚下很快洇开一小摊水渍。
她低着头,不说话,只是把那个布包放在一旁的椅子上。
里面似乎是她洗好熨平的、周放之前借给她挡风的外套。
周放看她冷得微微发抖,转身从卫生间拿出干净的毛巾递过去:“快擦擦,别感冒了。”
他的语气带着责备,更多的是担心。
秋禾接过毛巾,却没有擦,只是紧紧攥在手里。
她抬起头,眼睛被雨水冲刷得格外清亮,却也红红的,像是哭过,又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
她看着周放,嘴唇翕动了几下:
“放哥……”她第一次这样叫他,声音里带着孤注一掷的颤抖。
“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你帮了我这么多,我什么都没有。”
周放心里一沉,预感到她接下来要说什么,立刻打断:
“秋禾,别这么说,帮你是我自愿的,从来没想过要你报答什么,你把书读好,将来过得好,就是最好的报答。”
“不一样的。”秋禾摇着头,泪水混着未干的雨水滑落下来。
她忽然向前一步,抛开毛巾,伸出冰凉潮湿的手臂,不由分说地抱住了周放的腰。
她的身体在轻微地颤栗,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激动和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