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青阳前脚刚走，那年轻的伙计便凑到掌柜身边，压低声音道：“掌柜的，那位客人点了满桌菜，每道就动一两筷子，临走还打包了好几样点心……这，这不成了吃白食的么？”
经理朝门口望了望，确认人走远了，这才慢悠悠放下算盘。
“吃白食？”他轻笑一声，伸手在伙计肩上拍了拍，“阿明啊，你来咱们新味居才三个月，难怪不认得。”
伙计阿明眨眨眼，一脸困惑。
掌柜的压低嗓音，朝门口方向努了努嘴，“那位就是咱们新味居真正的大老板，陆先生。”
阿明张了张嘴，半晌没合上。
他脑海里瞬间闪过那些关于大老板的传闻，有人说是个港城来的富商，有人说是个有背景的归国华侨，却从没想过……
“可、可他也太年轻了……”阿明结结巴巴地说，“看起来顶多二十出头，比我还小几岁呢。”
经理笑了笑，继续拨弄算盘：“后生可畏啊，几年前他盘下这铺子时，比现在还显小呢，当时老东家还以为是谁家少爷来闹着玩，结果你猜怎么着？人家一笔就付清了全款。”
阿明这才恍然大悟，想起刚才陆青阳点评菜品时那从容的神态，以及掌柜的在一旁毕恭毕敬的样子。
他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怪不得他说话那么在行，我还当是哪个美食家来挑刺的……”
“去忙吧。”掌柜的朝他摆摆手，“记住这位爷的模样，下次再来，机灵点。”
阿明连连点头，一边收拾桌上的碗碟，一边忍不住又朝门口望了一眼。
窗外，骑楼下人来人往，早已不见了那位年轻东家的身影。
陆青阳推开药厂办公室的门，周放正伏在案前对着一沓报表皱眉。
“先放放，给你带了点好东西。”陆青阳将还带着温热的油纸包放在桌上，顺手推开那些散乱的文件。
周放抬头，鼻尖动了动：“什么味道这么香？”
油纸包一层层展开，露出金黄酥脆的蛋挞和晶莹剔透的虾饺。
陆青阳递过一双筷子：“新味居的招牌点心，刚出炉的。”
周放夹起一个虾饺，对着光端详：“这虾饺的皮薄得能看见馅料，新味居的师傅手艺是越来越好了。”
他咬了一口，满足地眯起眼，“鲜甜弹牙，这虾仁选得讲究。”
“尝尝蛋挞，”陆青阳推过另一个油纸包，“他们改了配方，用的是水牛奶，酥皮也减了糖。”
周放拿起一个蛋挞，挞心还在微微颤动。
他仔细品了品：“确实不一样，奶香更醇，甜度也恰到好处。”
“再试试这个双皮奶。”
周放舀了一勺，奶皮在勺尖微微抖动。
“味道真是不错，你看看你这饭店做的风生水起的，我还要在这里劳心劳累。”
陆青阳笑了：“累是累了点，但是两套房都买了，难道不值得吗？”
“值得，非常值得。”周放乐了。
现在去外面，谁不喊一声周总，虽然忙，但是赚的也是多。
“我琢磨着，你之前让我买房子，我想在穗城这里买一套，到时候把老婆孩子都接回来。”
穗城虽然好，但是全国最好的城市还是京城。
但这两边的机会同样多。
“也成，反正随你。”
“哦对了，青阳，最近有个项目需要海市那边谈，都是一些外国人，我寻思着，我外语也不好，正好你也来了，要不咱们一起去？”
听到海市，陆青阳顿时反应过来，这不还有个潜力股城市。
三天后，陆青阳和周放踏上了开往海市的列车。
软卧包厢里，周放摊开一沓资料：“这次要见的是德国迈德医疗的代表，他们想在国内找合作伙伴，代理他们的手术器械和消毒设备。”
陆青阳翻阅着产品手册，目光停留在那些精密的手术钳和新型高压灭菌器上：“他们的工艺确实领先，不过价格也不便宜。”
“所以得靠你这位谈判高手了。”周放笑道，“我负责技术参数，你负责讨价还价。”
列车抵达海市时正值清晨。
外滩的万国建筑群在晨雾中若隐若现，黄浦江上汽笛声声。
他们下榻的和平饭店还保留着老上海的韵味，但街道上已经开始出现外资企业的招牌。
会谈安排在次日上午。
迈德公司的代表施密特先生是个一丝不苟的德国人，同行的还有一位华裔翻译。
“我们很看好中国市场，”施密特开门见山，“但我们需要一个了解本地医疗体系的合作伙伴。”
陆青阳详细介绍了药厂的情况，以及在国内医疗系统的人脉资源。
当谈到具体设备时，他流利地报出各项技术参数，连施密特都微微点头表示赞许。
轮到价格谈判时，陆青阳不紧不慢地开口：“施密特先生，贵公司的产品质量我们非常认可，不过，考虑到目前国内医院的采购预算，这个报价可能难以打开市场。”
他拿出一份事先准备好的市场分析报告：“根据我们的调研，同类型的日本产品价格要低百分之十五，虽然工艺稍逊，但对大多数医院来说已经够用。”
施密特皱起眉头：“我们的产品使用寿命更长，精度更高。”
“确实如此。”陆青阳点头，“但如果价格门槛太高，很多医院根本不会考虑，我建议，首批可以适当降低利润空间，等打开市场后再调整。”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双方就付款方式、售后服务、技术培训等细节展开了拉锯战。
陆青阳时而用流利的英语直接交流，时而在关键处让翻译确保措辞准确。
中午休会时，周放低声对陆青阳说：“看来他们很看重这次合作。刚才施密特的助理私下说，我们是他见过准备最充分的中方企业。”
下午的谈判更加顺利。
最终达成的协议中，迈德公司同意首批产品降价百分之十，并提供完善的技术培训。
作为交换，陆青阳他们承诺第一年的采购量不低于约定数额。
签字仪式后，施密特握着陆青阳的手说：“陆先生，你让我改变了对中国商人的看法，你们既懂得国际规则，又了解本地市场。”
当晚，两人在外白渡桥旁的一家老饭店吃饭。
周放举杯：“这次多亏了你，要是让我一个人来，光是那些条款就能把我绕晕。”
陆青阳望着窗外灯火通明的浦东：“海市的发展速度确实惊人，不过京城有京城的机会，穗城有穗城的优势。”
“下一步打算怎么做？”周放问。
“先把这批设备引进到位。”陆青阳转着手中的酒杯，“我在想，或许可以在京城和穗城各建一个展示中心，要让医院接受新产品，光靠资料不够，得让他们亲眼看到实物。”
既然来到了海市，他也打算在这里逛逛，看看有啥机遇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