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现在,他看了看广明宫下的威武雄壮的凯旋之师,脸上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窦太后见身后的皇帝没有出声,以为皇帝暂时已经打消了这个念头,不由松了一 口气。
虽然大汉是以孝治天下,但她既非吕后,皇帝也并非惠帝之子,天下终究是以皇帝为尊。
她也并非是不知当今的局势已变,如此这般也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而已。
也许那刘胜就像那梁怀王刘揖一般,天妒英才呢?
这里是长安,太聪明的人总归是活不长的!
想到这,老太太的脸上也露出了一抹不可名状的笑意。
其后一切如旧,军中鼓号再度响起。
白马营的将士缓缓向南边退去,沿着白虎街走向梁门,最后回到西山大营。
外面欢呼声一浪又一浪响起,勇骑营那头也金鼓声响动,已经列队由东门而入。
同样受到了沿街百姓们的欢迎和追捧。
当街头有人认出其中几个军士是出自长安的良家子后。‘
若非四周都有禁军士兵把守,现场差点就引发了一场暴动。
百姓的热情劲哪怕隔着几里远都能感受的到。
可以肯定的是,当这些人返回到家里之后,势必会享受到明星一般的待遇。
“咦,注意看他们的骑具,似乎跟禁军里的有些不同々。”
“这么一说,我也看出来了,好精妙的设计。”
“双脚踩在镫上,如此一来,骑士就能解放出双手,作战能力就能得到极大的增强。”
“哦,想必这就是云中军能够大坡匈奴人的关键所在?”
御道两旁,文武百官仿佛是发现了天大的秘密一般,议论纷纷。
其实,白马营也是同样的配置。
只是他们的目光都聚集在那些整齐的白马骑士,以及银甲小将的风采上面,以至于忽略了其他的东西。
“我与宫中的贾夫人有旧,向云中王要几千套骑具问题不大吧?”
“嘿,还几千套,就你那虎啸营,全营加起来有五百匹马么?”
“你管得着么,再说云中王不是在草原上缴获了上十万匹战马嘛,我出钱买不行吗?”
相比文官那边的遮遮掩掩的,武将们的反应就直接的多。
既然喜欢那就去找云中王要呗,至于对方给不给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在一众武将之中,有一个魁梧大汉闷闷不乐,一言不发。
旁边有好事的人见到,故意出声调戏道:“李广,李大将军,你不是雁门守将么,为什么没有跟着云中王一起出征 塞外,那样的话,今日献捷的人中就有你的位置呀?”
这话说的实在太诛心了。
当时景帝将雁门划归云中王的封地,照例抽回了一半的边军来增强长安禁军的实力。
那个时候李广听闻南边的诸侯王似乎有所异动,以为这边很快就有仗打了。
所以脑子一热就带队返回了长安,结果没过多久,匈奴人就大举进犯,让他懊悔不已。
如果事情仅仅是这样也就罢了,反正南边也有立功的机会。
可是直到云中王率军出塞,屡破匈奴的战绩传来。
李广就成为了所有京中将士口中的笑料。
别人是挖空了心思想要加入云中王的大军之中。
这位倒好,明明躺着就能立功封侯。
偏要在那个时候非要回京,结果两头不落好。
瞧瞧云中军现在出场的都是谁呀, 一个个都是名不见经传的新人。
若是当时李广随军一起出征,以他的资历和本事,挂一个副帅,谁也挑不出错来。
那样的话,他现在就能骑着高头大马出现在众骑士的中间,接受万人的敬仰的和崇拜的目光。 哪像现在还要遭受那些浑人的嘲笑。
一想到这些,李广就阴沉着一张脸,想死的心都有。
浑然没有留意勇骑营穿过广明宫下消失在梁门之外。
接下来出场的是一群面貌迥异于汉人的骑士。
他们虽然穿着汉人的衣服,梳着汉人的发髻,也学着汉人向周围拱手作辑。
但是哪怕是三岁小儿也能一眼认出他们胡人的身份。
“这些是匈奴人吧?看起来好凶恶的样子!”
“别乱说,那是义从军,他们是被云中王的魅力所感化,自愿为大汉效力!”
“哦,归化的胡人呀,云中王真是厉害呀,连匈奴人都拜服在他的马蹄之下!”
听到周围的人这么一说,大家就都明白了。
归化的胡人并不罕见,长安城里就有很多。
只是他们从没看见一支愿意为大汉效力,并立下卓卓战功的义从军队。
在一路长安百姓们指指点点的声音中,破匈和破奴两营的战士来到了广明宫下。
义从营的出现瞬间就吸引了包括皇帝在内的所有文武大臣。
如此规模的义从军还是大汉历史上的头一遭。
不少人脸上都露出了嫌弃,憎恶,以及戒备的神情。
夏破匈带领着数千名胡人士兵齐身下马。
向着广明宫方向行了一个独具匈奴特色的礼节。
“我,大汉——”他谨记着刘胜的教诲,说到最后一字时猛地提高了声调。
下一刻, 一阵排山倒海般的呼声响起:“——威武!”
这一幕是如此的震撼人心,尤其是喊出这句话的还是昔日的匈奴人。
此情此景此声,带给了大汉君臣一种颠覆了人生观的巨大冲击。
窦太后年纪大了,受不得刺激。
更是一屁股坐回步辇之上,脸上满是晕乎乎的表情。
只是此时此刻,现场的所有人都有一种激情澎湃,不吐不快的冲动。
夏破匈按照事前刘胜的指示,抬手握拳放在胸前,声量放大:“. 々我,大汉—— ” 猛地向上挥拳,似是要捅破天空。
“——威武!”
数千名胡人义从也随之放开了嗓门。
“我,大汉威武!”
在这股气氛下,连御道两旁的文武百官们也忍不住低声诵念。
“我,大汉威武——”
有个别年轻的男子更是忍不住全身颤抖,不顾形象的大声吼了出来。
“我,大汉——”
夏破匈的声音愈发高昂,仿佛使出了全身的力气。
全场悄然一静,继而响起了连片的吸气声。
每个人的胸膛鼓起,脸庞涨的通红。
最后齐齐的吐气发声:“——威武!”
这一刻,不仅更多的勋贵大臣加入其中。
连带着沿途街道上的许多长安百姓也不自觉的跟着发声。
这股巨大的声浪直冲云霄,震的整个长安城也仿佛颤抖了一下。
这狂热的景象,令每一个身处其中的人都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体验。
仿佛这几个字将在场的所有人都紧密的联系成一(吗诺赵)个整体。
大汉的概念无比清晰的出现在所有人的脑海之中。
一些来自儒家,法家,黄老以及隐藏在人群里的其他学派的门徒更是激动的身体发抖,双眼噙满了泪珠。 这样的场面或许只有三皇治世时期才能看到的吧。
隐迹于人群中的一些人双眼呆滞,脸上不禁露出了绝望之色。
他们有的是藩国派出的使者和探子,有的是匈奴派出的细作,更有一些心怀不轨的野心家。
在这澎湃的民心民意之下,所有人都只有瑟瑟发抖。
听到了这些震耳欲聋的高呼之声,窦太后的脑海中猛地浮现出当年朝廷大臣剿灭诸吕,共迎先帝入京时的画面。 那一年,京城百姓也曾发出热烈的欢呼声。
“皇帝,哀家累了,这里就交给你了!”
窦太后不知想到了什么,说完脸上就带着一丝意兴阑珊缓缓退场。
如果在平时,景帝一定会起身恭送。
但此时此刻他全身的沉浸在自己的内心世界中,压根就没有听到窦太后的话语寻。
“好,胜儿果然懂我!”
“我大汉威武!”
“这就是我想要的大汉!”
刘启在内心中不断的呼喊道。
东门之外。
听到城内传来的高呼之声,后营将士纷纷心痒难耐。
只好不断的派人向坐镇在中军大营的刘胜请示。
刘胜骑在马上轻喝一声:“尔等不领着自己军马,在这里做什么?各归其位,听候号令就是!” 众将士身体一震,回头看见刘胜板着一张脸,顿时不敢再说什么。。
朝着刘胜行完礼,飞快翻身上马,回归队列当中。
过了大概有半个时辰,收到长安官员的招呼。
刘胜点点头招手示意,顿时有几十名军士,吹动号角。
号角声呜呜响动,声震四野。
随着这号角声,东门外几处寺院,顿时敲动钟声。
浑厚深远的金铁交鸣之声响动,加上苍凉的号角之声,
前面本来一直在列队等候的锐士营,这个时候却向旁边让出营门。
刘胜一马当先,率领着陈式魏尚等人,穿过了辎重营和锐士营走到了最前面。
这个时候东门外的百姓和官员才能看到, 一直藏在后面的这两营步卒,都是一身白袍。
当先一排,俱单手持着白色旗幡,正中一面大旗。
上书四个苍凉遒劲的古隶,正是魂兮归来四字!
而后面诸排将士,白盔白甲白袍,手上端端正正捧着的,都是灵位!
这些将士都肃容满脸,依次而前。
刘胜所在的中军禁卫都让到他们身后。
一旁的乐手匠人,开始奏起豪壮悲凉乐曲。
“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
“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
“凌余阵兮躐余行,左骖殪兮右刃伤。”
“霾两轮兮絷四马,援玉袍兮击鸣鼓。”
“天时坠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
近万名汉军健儿,同声而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