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的冬日并未因严寒而沉寂,反而因两位西方公主的“竞艳”而显得格外热闹。玛丽公主如同她故乡不畏风雪的玫瑰,展现出与艾琳截然不同的攻势。她没有选择含蓄的“偶遇”,而是通过鸿胪寺,正式向皇帝陛下提出,希望能举办一场小型的“法兰克风情展示”,让大唐皇帝和贵族们领略一番极西之地的艺术与豪情。
请求被恩准了。展示安排在宫中一处偏殿,受邀者除了皇室成员、重臣,自然也包括了艾琳公主和索菲娅等人。
当晚,偏殿内灯火通明,炭盆烧得暖烘烘的。玛丽公主并未穿着唐装,而是换上了一套更加华丽、凸显身段的法兰克贵族猎装,红发如同燃烧的火焰。她先是让随行的吟游诗人弹奏起节奏明快、带着异域风情的鲁特琴,吟唱起法兰克英雄史诗《罗兰之歌》的片段,那激昂的旋律和悲壮的故事,让在场许多尚武的唐人都为之动容。
紧接着,玛丽公主亲自下场,在琴声的伴奏下,跳起了一支充满活力的法兰克宫廷舞蹈。她的舞步大胆而热情,旋转时裙裾飞扬,如同跳跃的火焰,碧绿的眼眸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毫不避讳地望向端坐主位的李琰。舞蹈的最后,她甚至从侍从手中接过一把装饰华丽的小巧手弩,瞄准殿角悬挂的一枚铜钱,“嗖”地一箭,虽未中红心,却也钉在了铜钱边缘,引得一阵低呼。她收弩行礼,微微喘息,脸颊因运动而泛红,更添几分娇艳。
“陛下,”玛丽的声音带着一丝喘息,却依旧响亮,“在我们法兰克,女子亦需懂得欣赏诗歌、音乐,甚至略通武艺,方能与勇士并肩。不知陛下觉得,我法兰克的风情如何?”
这番展示,充满了野性之美和异域情调,与大唐的含蓄优雅形成鲜明对比,带来了强烈的冲击。李琰抚掌,脸上带着欣赏的笑容:“公主英姿飒爽,法兰克风情果然别具一格,令朕大开眼界。” 他的目光在玛丽身上停留的时间,明显比以往要长。
艾琳公主坐在席间,面色平静,藏在袖中的手却微微握紧。玛丽这种直接、热烈的展示方式,是她无法模仿,也不屑于模仿的。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再仅仅依靠那份静谧的优雅了。她必须展现出拂林文明更深沉、更值得尊重的一面。
索菲娅坐在艾琳身侧,低声道:“公主,玛丽公主展示的是力量与热情,而我们拂林,拥有的是时间沉淀的智慧。陛下是明君,他懂得欣赏不同的美,但最终,能长久吸引他的,必定是能与帝国发展相辅相成的价值。”
艾琳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她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新唐洲,望唐堡。
陈永昌面对南方雨林出现的新威胁,采取了更为谨慎的策略。他下令所有人员不得擅自进入南部红树林沼泽地带,并在那个方向增设了了望塔和警戒哨,配备了更多的强弩和火油。同时,他加派了与“水藓”等友好部落的贸易,用更多的金属工具和布匹,换取他们对南部区域的了解和预警。
一天,来自“水藓”部落的老酋长,在一个通事的陪同下,亲自来到望唐堡见陈永昌。老酋长脸上涂抹着神秘的油彩,神情严肃,通过通事断断续续地传达着信息。
“……大人……‘腐烂沼泽’……是‘迷雾之子’的地盘……他们不是人……是雨林的幽灵……能听懂蛇语……能召唤死亡之蛙……”老酋长的眼中带着恐惧,“他们……不喜欢太阳……不喜欢吵闹……更不喜欢……外人拿走土地和石头……”
老酋长还提到,“迷雾之子”似乎与内陆的“山与太阳之子”并非盟友,甚至彼此敌视,因为信仰不同。“山与太阳之子”崇拜太阳和高山,而“迷雾之子”则崇拜沼泽、毒虫和月亮。
这雨林深处的低语,虽然模糊,却提供了宝贵的情报。陈永昌意识到,这片新大陆的土着势力关系错综复杂,或许可以利用他们之间的矛盾?他厚赏了老酋长,并请他继续帮忙留意“迷雾之子”和“山与太阳之子”的动向。征服这片土地,不仅需要武力,更需要智慧和耐心,去聆听这雨林深处传来的、充满危险与机遇的低语。
长安,将作监的喜讯终于得到了官方的确认。在李琰的亲自过问下,索菲娅、李三水等人发明的“柔性承压管道连接法”被正式记录在案,索菲娅和李三水获得了丰厚的赏赐,李三水更是被破格提拔为将作监丞,专门负责此项技术的后续完善和试验。
更大的荣耀是,李琰下旨,命工部与将作监联合,在漕运压力较大、且地势条件合适的山南东道择一合适支流,开展小范围的实地管道输水试验,验证其效果,并评估大规模应用的可行性。这意味着,索菲娅带来的智慧,真正开始融入大唐帝国的国计民生之中。
索菲娅感激涕零,她知道,自己终于在大唐站稳了脚跟,并且是以一种她最希望的方式——凭借知识和智慧。她更加努力地投入到后续的研究中,同时也开始有意识地将一些拂林关于建筑、机械等方面的其他实用知识,逐步整理、翻译出来。
东宫,拉什米卡如同耐心的猎人,终于等到了机会。她通过杜怀信等人秘密收集的信息中,有一条看似不起眼——太子妃王氏的一位叔父,在洛阳担任闲职,但其名下的一处庄园,近年来的产出与田亩数严重不符,且有强买周边民田的嫌疑。更重要的是,有迹象表明,庄园的部分收益,可能被用于资助太子妃家族在朝中的一些“活动”。
这条信息单拿出来,或许不足以扳倒一位皇亲国戚,但若在合适的时机抛出,足以让太子妃家族灰头土脸一阵,也能让太子在李琰面前,有机会指责对方“家教不严”、“与民争利”,从而扳回一城。拉什米卡将这条信息小心翼翼地封存起来,如同藏起一把淬毒的匕首,等待最需要它的时刻。
太液池的“偶遇”依旧上演,但艾琳公主的策略已然改变。她不再仅仅是安静地出现,而是开始“不经意”地携带一些东西。有时是一卷刚刚译完、字迹娟秀的拂林哲学典籍段落;有时是一幅她亲手绘制的、融合了拂林镶嵌画风格和大唐山水意境的风景小品;有时甚至只是在她弹奏七弦琴时,选择一些旋律更加古老、深邃,充满思辨意味的曲子。
她不再急于用眼神传递仰慕,而是试图用这些无声的“作品”,向李琰展示拂林文明的深度与厚度。当李琰散步经过,目光偶尔掠过她身边的书卷或画作时,她会用一种平和而专注的神情,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只是在他目光停留时,才抬起头,报以一个浅浅的、带着知性光辉的微笑。
这种从“求关注”到“展示价值”的微妙转变,果然引起了李琰更多的注意。一次,他甚至停下脚步,指着她身边那卷写着希腊文和汉文对照的羊皮纸,问道:“公主近日在读何书?”
艾琳心中一跳,强自镇定地答道:“回陛下,是拂林先贤亚里士多德所着《形而上学》的一些片段,艾琳尝试将其译为汉文,只觉得其中思辨,与我大唐先哲所言‘道可道,非常道’颇有异曲同工之妙,故而沉浸其中,一时忘我。”
李琰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兴趣。他来自后世,自然知道亚里士多德在西方哲学史上的地位。他点了点头:“形而上者谓之道……不错,东西方智者,所求亦有相通之处。公主有心了。”
这一次简短的对话,没有玛丽公主展示时的热烈掌声,却仿佛在精神层面完成了一次更深的交流。艾琳知道,她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与玛丽截然不同的竞争路径。双姝竞艳,一者如火,一者如水,在这大唐的宫廷之中,各自演绎着征服帝王之心的不同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