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平昼夜未停,终于在四日后到达凉州城。
一路走来,他才知道形势严峻,北方的大部分城池几乎都有玄甲军的影子。
他们在街市上巡逻,有的百姓还和他们打招呼,他甚至亲眼看到有个摊贩笑嘻嘻的丢了两个包子给一个玄甲军。
那玄甲军伸手接住,另一只手从怀里摸出两个铜板丢了过去。
那摊贩道:“军爷,我请你吃的。”
“我们玄甲军有军令!钱拿着!”
……
街市上一切照旧,百姓们似乎并不在乎那金銮殿的人姓谁名谁。他们只要有饭吃,有衣穿,谁当皇帝,又怎样呢?!
于他们而言根本没什么影响!
路平越往北走,心情越晦暗,其实,王爷和世子,不管他们谁当皇帝,都会是个好皇上。
可是,他们偏偏站在了对立面!世事无常,造化弄人。
连他们也跟着为难,总不能有一天他的刀尖对向冯元木!
雁门关驻军地,将士们看到路平,皆是一惊,“路将军!”
“路将军。”随喜从城楼上跳下来,一把搂住路平的肩膀,“路将军,你什么时候到的?”
“刚到,世子。”他顿了顿,又道:“谢将军在营地吗?”
随喜笑笑,“殿下在的,你跟我走。”
“不先通传一声?”
“不用,没事的!”
路平被随喜拽着去军营了,营帐外连个亲卫都没有,随喜一把撩开帘子,“殿下,路将军来了。”
“路平。”谢松庭转过身,拿起案上的帕子擦擦手,抬眸看他,“刚到吗?”
“是的,谢将军!”
“坐吧。”
“多谢将军。”路平坐下时,扫一眼墙上的舆图,刚刚谢松庭就在看那张舆图,看来也在布局南北开战。
“将军,王爷让我给您带了封信。”
路平说着从怀里掏出信,双手递给谢松庭,谢松庭接过来,当着他的面就拆开了。
他低头看信,长指在案上敲了敲,“秦王说的很对,我也正有此意。”
谢松庭放下信,抬眸看路平,“百姓正准备春耕,关西那边还在开凿水渠,雁门关外的突厥和契丹也虎视眈眈,我们现在确实不宜开战!”
路平一怔,没想到谢松庭这么容易就同意了,这哪是要打仗的敌对方啊,简直就像默契的战友。
思至此,路平拱手,“殿下,这仗咱能不能不打啊?!”
谢松庭看着他,笑了笑,“路将军,这个问题你有问过你家王爷嘛?”
路平愣住,想到王爷说的话,谢松庭是乱臣贼子,他们之间必有一战,即使不是为了争天下,就是为了初颜也要斗个你死我活。
哎!说到底还是为了温将军啊!
若说让这双方让出皇位,估计是有可能的,可是,要是让出温将军,那恐怕是要了他们的命也没可能。
行吧,就当他没问!
“殿下,我想去程峰的墓地看看。”
谢松庭点头,“让冯元木带你去。”
谢松庭微顿,又道:“李玉成一定很想念他的家人,如果他们愿意,随时可以离开。如果不离开,我谢松庭也会保证他们的安全。”
路平俯身就拜,“多谢殿下。”
其实,在说去程峰墓地看看的时候,他就想说李玉成家人的事情。
来之前,李玉成也拜托过他,想将家人接来上京,总归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放心,就怕世子殿下不同意。
没想到没等他开口,殿下就主动说了,他不能说不感动啊。
“去吧。”
“是,殿下。”
路平撩开营帐出来,就见冯元木正在外面等他,“走吧。”
两人没有骑马,就这样并肩走在路上,好久都没说话。
落日的余晖将他们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直到快到墓地,路平轻叹一声开口,“没想到程峰是这样走的,他和我同一年参军,都被分到王爷麾下。”
“那个时候,他傲得很,整天嚷嚷着马革裹尸还,现在呢,真是造化弄人。”
冯元木默了默,“殿下让他养好伤再走,他不愿意,说怕王爷看不到他会伤心,他说王爷不容易,他死也会跟着王爷。”
“其实,他走的时候就应该知道,即使没有那一场内斗,他可能也走不到上京,他伤的很重,是随喜将他救回来的。”
“那你呢?”路平扭头看冯元木,“你为什么跟着殿下,而没有选择王爷?”
冯元木笑笑,“你们知道我爹爹在定国公麾下任职吗?”
路平点头,“听他们说过,还说你原来是在御林军的,却自愿到雁门关来。”
冯元木笑了,“很傻是吗?”
路平没说话,只是看着他,觉得他虽然在笑,却笑的很苦涩。
见他看向西边的落日,看了好久,幽幽的道:“听人说,雁门关的落日天下独绝,我想来看看。”
“没想到一看就上瘾了,觉得看一辈子也不会腻。”
路平笑笑,“你少给我打马虎眼,选择王爷就不能看雁门关的落日了吗?”
冯元木垂下眼睫,“我父亲本是兖州的一个书生,家中也算小有薄产,就是人丁不兴旺,三代单传。”
“后来,有个恶霸看上了我家的桑田,要强买。我祖父不同意,他们便随意按了个罪名,抓了我父亲。”
“祖父祖母为了救父亲,不但舍了桑田,稻田,连祖上的房子也舍了,最后,还被打死丢在城外的野沟里。”
“我父亲进京去告御状,可是,官官相护,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情!告一次被打一次,最后,几乎死在城外的破庙里。”
冯元木吸下鼻子,仰起头,不让眼泪落下来,“后来,定国公陪着夫人去上香,看到了路上奄奄一息的父亲。”
“他救下了我父亲,可惜,父亲伤的太重,一直昏迷,定国公寻医问药,最后,请来了云隐山的师父,才救醒父亲。”
“后面又替父亲喊冤,那恶霸宫里有人,背景很硬,定国公也是个倔脾气,梗着脖子和皇上吵,将皇上气的暴跳如雷。”
“最后,几乎是两败俱伤的局面才将那恶霸惩治了。”
冯元木看向路平,“那个时候定国公还只是一个守边关的将军,刚立的战功也被这件事给冲抵了。”
“以后得每一年,父亲都跟着国公爷,后来娶妻生子也是国公爷和夫人给操办的。我们虽然是一个姓温,一个姓冯,但是,我们就是一家人。”
“我们冯家世世代代都追随国公爷!”冯元木看向路平,“路将军,我想,王爷一定能理解我。”
“所以,你选择了谢松庭?”
“是,他是小姐选定的人,无论如何,我都会选择他。”
路平点点头,“我理解,只是这仗能不能不打?!有一天在战场上,我们要彼此刀剑相向吗?!”
冯元木拍拍他的肩膀,“别想了,到时候,我让着你点,你功夫不如我好。”
“谁说的,要不咱们比试比试。”
“走,比试比试,让程峰给我们当裁判,酒我都准备好了。”
“走,今天,咱们和程峰一醉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