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从内心里是不想和胡梅说这些的,她心中的精神支柱——她的大爷胡兴邦被大帅府处决,她已经很痛苦了,我再说些更残酷的事实,对她是不公平的。但是,种种迹象表明,我担心的事情一定会发生。
我问胡梅说:“有你大爷这个军队当官的,你家是不是很牛啊?”
胡梅面带笑容地说道:“当然了,那时他还是连长的时候,穿着笔挺的军装,油黑锃亮的马靴,棕色的武装板带,斜挎着手枪,大檐帽,威风凛凛,带着马弁回家,我们全谭家屯都震惊啊。
“当时,谭家没灭了,我爷爷想把谭家屯改成胡家屯了,被我大爷制止了。我大爷觉得那样太张扬,不好。
“后来我大爷一步步升迁,直到最后的独立二十二师师长。每次回来陪同的地方官员都不一样,镇长、县长、市长到后来的省长。”
胡梅讲这些的时候眉飞色舞、神采飞扬。
“全屯子的大人小孩都看热闹,看军人的英姿,有的小孩摸摸汽车,摸摸士兵背着的大枪。我们家和过年一样。”
胡梅仍然沉浸在幸福的回忆之中。
“但是,你大爷现在死了,他是以通敌卖国罪被处决的。也就是私通东洋人,从东洋人手里买武器弹药,私自武装自己,私设关卡收税,不听帅府调遣等等。这些你在报纸上看到了。”我说到这里,胡梅低头不语。
过了很久她才抬起头说:“我到现在都不相信我大爷死了,总以为那个大棺材里躺的是别人。”
我搬着她的双肩晃动着说:“胡梅,你醒醒!如果再这么沉迷下去会害了你,也害了我们的孩子!”
说到孩子可能惊醒了胡梅,她抬头看着我说:“对,都过去吧!为了我们的孩子。”
“胡梅,回去我们就结婚!好吧!”我恳切地央求道。
胡梅思索了很长时间,她喃喃地说道:“那我们两家的仇恨……”
我听了胡梅的话急切地说道:“现在都啥情况了,还说什么仇恨啊?我们赶紧离开这里,离开这是非之地。”
胡梅瞪大眼睛看着我问:“不能等大爷下葬吗?”
“是我们活命要紧,还是下葬要紧啊,人已经都死了,不能再活了。我们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贾宝玉想想啊?如果,孩子没了娘他可怎么活啊!”
我的话确实打动了胡梅,她和我商量着说:“那也得和大哥说说才能走啊!我今天和他说,我们明天走行吗?”
我实在没办法了,我总不能让胡梅现在就跟着我走,确切地说不是走,应该说是跑。
我曾经有过自己悄悄溜走的念头,但也只是念头,瞬间就被我自己坚决地否定了,我不能扔下胡梅,绝对不能,我们是夫妻了,我们有了儿子了。
但,现在看这强大的胡子就是一个炸药桶,随时都可能被点燃。手握兵权,呼风唤雨的独立师中将师长都被大帅给整死了。
你现在胡家还能有多大的脓水,别看每天进进出出的,一个个耀武扬威,在大帅面前不堪一击。大帅也不能容忍有这么支武装存在。
“你回去准备吧!我去找胡强,让他带我去找大哥。”胡梅对我说道。
“好吧!那我回去准备!”我说完转身往回走,胡梅去了灵堂。
也没什么准备的,啥东西也没带,就是带了在生命面前也一文不值。
很快,胡梅就回来了,看兴奋的样子就知道说通了,她对我说:“唐剑,我和大哥说了,说你生意太忙,就不等着下葬了,我们先回去。大哥很理解人,他爽快地答应了。今天太晚了,我们明天走!”
“好!”我看着高兴的胡梅,心里很不是滋味。
这一夜我们更加快活,天地间彷佛只有我们两个人,人世间的事情彷佛也只有性。
疲惫的我们沉沉地睡去。
砰砰,两声清脆的枪声把我从沉睡中唤醒,我一骨碌爬起来,急忙穿衣服。此时,胡梅也醒了,她揉着眼睛问道:“哪里打枪?”
我一边穿衣服一边说:“快点穿衣服!”
“啊!”知道了,胡梅胡乱地穿衣服。我已经站在地上,从枕头下边抽出两把匣枪拎在手里。
胡梅穿得比较忙乱,穿好后,她也跳下地。
而此时的枪声已经相当的激烈,像三十晚上放鞭炮一样,哒哒哒,砰砰砰,夹杂着轰隆隆的炮声。
胡梅抓住我的胳膊喊道:“唐剑,我们怎么办?是不是去找大哥?”我没理会胡梅,现在还找什么大哥,逃命要紧。
我踹开后窗户,先把胡梅推了出去,然后我跟着跳了出来。到了屋后,我觉得后边还没有枪声,而其它方向都是火光冲天,炮声隆隆。
轻重机枪的哒哒声震耳欲聋。
我们跳出屋子后,我辨别一下方向,拉着胡梅就朝北跑。我们刚一出屯子,就听到身后有人喊道:“站住!再跑开枪了。”
傻逼才站住,我拉着胡梅疯狂地跑着,不知不觉中我们跑上了一个小山包。子弹在我们的头上和耳边飞过,发出刺耳的尖叫声。
这要是有一颗子弹打中脑袋,那就彻底地玩儿完。我们疯狂地跑,后边的人疯狂地追着。
此时胡梅才明白,她呼哧带喘地说道:“这是帅府,帅府,要,要,要剿灭胡家啊!”
“快跑吧!别想那么多了,顾命要紧。”我说道。
突然,我们俩都停下了,我们跑上了小山顶,眼前是看不到底的陡崖。后边的喊声和枪声越来越近。
我往下看看,感觉不是太深,因为我隐隐约约地看到了底下的杂草。我说道:“跳下去!”
说完,我拉着胡梅就跳了下去。
之所以这么坚决地跳下去,我知道,胡家肯定遭受灭顶之灾,我和胡梅肯定受牵连,因为子弹不长眼睛,它是不管你谁是主犯,谁是从犯。就是不被打死,也难逃牢狱之灾。
跳下去的瞬间,我就觉得眼前一黑,接着就觉得身子一阵酸痛,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我醒了过来。
我刚要爬起来,后背被脚踩住,接着是一声断喝:“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