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三四日,席容烟和宝珠坐在外头一家小贩前吃浮圆子。
清晨天边才微微泛了白,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已经开始忙碌起来。
席容烟身上穿着没染色的牙黄麻衣,头上包着头巾,再寻常不过的妇人打扮,背对着街道,低头又吃了一口,觉得吃饱了。
宝珠凑近席容烟:“那儿还有冰豆腐脑,两文钱一碗,我去端一碗过来吧。”
席容烟摇头,又用纱巾将脸包好,看向宝珠:“你要馋就去吃一碗,我在这儿等你。”
宝珠眼巴巴往那头望了一眼,还是没忍住去买了一碗。
摊前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席容烟起身让开了位置,又去不起眼的地方站着。
她看着往的街道,心下想着呆在城内比城外要安稳的多。
如果有足够银子的话。
等着宝珠也吃完了,两人才往首饰铺去。
原本约定三日一结算,今日就是日子了。
只是去了一看,却见那首饰大门紧闭,上头还落了一把大锁。
席容烟一愣,这两天她都叫宝珠来看看生意如何,明明昨日看起来生意还不错,怎么今天忽然会关门了。
况且图纸也给了,还一分银子没拿到。
席容烟忙走去旁边的铺子打听,那门口的小二懒洋洋道:“昨儿下午就匆匆关门了。”
“说是家里的老娘生了大病,要回去照顾。”
席容烟听了这话一顿,竟然就这么巧么。
她又打听:“那什么时候会回来?”
那小二笑了笑:“这我就不知道了。”
本还稍微放松的心就又提起来了。
席容烟袖子里还有这两天新画的图纸,便又往对面的首饰铺去。
那首饰铺的名叫金石斋,一进去便有人热情的迎接过来。
只是当席容烟说要见掌柜时,那人就一脸不耐烦的摆手:“走走走,我家掌柜忙着呢,哪有空见你。”
那小二说着,还叫了人过来,要推着她出去,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席容烟不想被人碰,又看那小二态度前后差异,知道自己是见不到了。
回了客栈,宝珠看席容烟坐在椅上出神,心里就心酸,就对着席容烟小声道:“主子,我做绣活挣钱。”
席容烟抬头看向宝珠:“绣活伤眼睛。”
宝珠笑道:“也没什么,我白日里做就是。”
“等存够了银子,我们在找个地方买个院子。”
席容烟默默看着宝珠带着笑意的眼睛,宝珠自小陪伴她,其实这一路有她陪在身边她很安心。
要是她身边没有她在,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坚持这么久。
她喉间微微发紧,又低声道:“我也陪你做。”
宝珠愣了下。
虽说席容烟绣活不差,但平日里是极少做的,席府里从前养了好几个绣娘,也用不着席容烟做什么绣活。
她忙道:\"不用主子,我一个人就行。\"
又难受道:“要不是我弄丢了钱袋,主子现在也不会这么艰难,全都怪我,主子便放心交给我就是。”
席容烟心底里是从来没有怪过宝珠的,她现在也想不出其他挣钱的法子,只让宝珠别多想,先走一步看一步再说。
绣活还是极好找的,在下午时宝珠就找到了。
还可以带回来自己绣,绣好了再送过去就行。
席容烟看着宝珠从绣坊里带回来的东西问:“绣的什么?”
宝珠笑着坐在席容烟的面前:“就是简单的并蒂莲。”
“听说广陵县令要嫁女儿,赶做些嫁妆。”
席容烟帮着宝珠去整理针线,又问:“这一件多少银子?”
宝珠顿了一下,才道:“三十五文。”
席容烟默然看着宝珠手上的绣布。
这一块绣布,即便是绣的快的,也要用两天才能绣的好,还要针脚细不出错,是费心血的。
却仅仅三十五文钱。
宝珠看席容烟落下的黛眉,又道:“主子别担心,我去打听了,都是这么个价。”
“这是县老爷家定的,工钱还多些,换成别家还要少。”
说着她又道:“奴婢算了算,两日一张的话,一月里也能挣半吊钱了。”
席容烟不语,撑着额头,缓缓有些疲惫的闭上眼睛。
夜里,烛灯如豆,席容烟看着宝珠仍旧在刺绣的侧影,让她先睡。
宝珠想着早点绣完拿银子,嘴上应着,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
席容烟披着衣裳起来,让宝珠去睡,她来做。
她看着宝珠:“你累坏了,谁来照顾我?我们两人换着来,事半功倍,如何不好?”
宝珠怔了一下。
她此刻看着席容烟披着素衣坐在竹凳上,眼里闪烁烛火,冷冷清清,素发温润,不着任何首饰,叫她仿佛看到了一个和从前有些不一样的姑娘。
她下意识的就听话的点头,在那双安静的眸子下起身。
她往竹榻上走了两步,又回头看去,就见着席容烟坐在灯下低头,影子纤细。
从前不管是在席府还是在皇宫内,席容烟都是被众多人包围着伺候着,宝珠没想到在这样的境遇下,自己反而没有主子有主见和淡定。
此时已经是深夜,同样没睡的还有魏祁。
他看着手上的信,又缓缓的吐出一口气。
指尖打在扶手上,他当真想她了,也不忍心再看她受苦。
那客栈的床板她定然是睡不惯的,那茶水也是粗劣茶水,还有那些粗糙的吃食,她定然是吃不下的。
她那样喜欢精细文雅的人,闷在那件小小的屋子里,他其实并不忍心。
她该吃的苦已经吃了,总该要明白要回来了。
魏祁站起身,在夜色的一缕晚风中,又叫高义进来。
席容烟刺绣做了一夜,也还剩了小半没有做完。
宝珠忙让席容烟去睡,剩下的她来便是。
席容烟昏昏沉沉的,走路都脚步虚浮,起身才碰到床榻上,便闭眼睡了。
她浑浑噩噩的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看到周遭乌沉沉的一片,唯一能从窗外看见一些灯光进来。
窗外还有滂沱的大雨,接着闪电,电闪雷鸣。
席容烟最害怕雷鸣,却又担心宝珠,推开窗往外看,街道上已无几个人在走。
很多雨水已经从窗外飘了进来,将她身上的衣裳微微打湿。
席容烟忙将窗户合上又换身衣裳想下去找宝珠。
只是她才刚拿起伞,门就被人从外头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