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扬州码头笼罩在浓雾中,咸腥的水汽混着鱼腥味扑面而来。
洛上云独自站在栈桥尽头,黑袍被江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手中握着一份名单——沧浪帮在扬州最后的七个据点。
“洛爷,都准备好了。”一个精瘦汉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递上一把狭长的黑鞘刀。
这是专门为今晚打造的,刀身淬了剧毒,见血封喉。
洛上云接过刀,感受着沉甸甸的分量。
自从三日前彻底放弃压制《沧浪诀》的魔性,他体内的力量每天都在暴涨,与之相应的是越来越难以控制的杀戮欲望。
萧雨柔留下的“清心散”已经用完,而他并不打算再找她要。
“按计划行事。鸡犬不留。”
精瘦汉子打了个寒颤,低头称是,迅速消失在雾中。
洛上云缓步走向第一个目标——码头西侧的货仓。
那里表面上是正经商号,实则是沧浪帮走私军火的据点。
货仓门口有两个守卫正在打盹。
洛上云如鬼魅般贴近,左手捏碎一人喉骨的同时,右手刀光闪过,另一人无声倒地。
他轻轻推开仓门,里面横七竖八躺着十几个沧浪帮众,酒气熏天。
杀戮就此开始。
刀光在黑暗中划出优美的弧线,每一次闪烁都带走一条生命。
有人惊醒,还没来得及呼喊就被割断喉咙;有人反抗,兵器还未举起就已身首异处。
鲜血喷溅在货袋上,发出沉闷的“噗噗”声。
最后一个活口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少年,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洛上云掐着他的脖子提起来,少年裤裆湿了一片。
“柳玄风在哪?”洛上云问,声音平静得可怕。
“帮...帮主在总舵...饶命啊大侠...”
“总舵在哪?”
“杭州...西湖边上的沈园...”少年突然瞪大眼睛,“你...你的眼睛...”
洛上云知道自己的眼睛又变红了。
他手指微微用力,捏碎了少年的喉骨。
尸体软绵绵地滑落在地,与其他尸体没什么不同。
一个时辰后,扬州城内七个据点全部肃清。
洛上云站在最后一个据点——一家赌坊的二楼,看着脚下三十多具尸体,胸口剧烈起伏。
不是因为疲惫,而是因为兴奋。
杀戮带来的快感如潮水般冲刷着他的神经,比最烈的酒还要醉人。
“洛爷,找到些东西。”一个手下捧着一摞账本过来,“沧浪帮在扬州的生意往来,还有...”
洛上云随手翻看,突然停在一页上。
那是一份密信,落款是“李暮”。
信中详细描述了洛上云近日的行踪和武功特点,并建议“趁其魔性未稳时除之”。
“好个李大人。”洛上云冷笑,将信纸捏成一团。
这位“好友”果然一直在出卖他。
窗外传来打更的声音,天快亮了。
洛上云下令烧毁赌坊,自己则从后门离开。
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他忽然感到一阵眩晕,眼前的景物扭曲变形。
又是那种幻觉——血色的天空,燃烧的城池,堆积如山的尸体...
他踉跄着扶住墙壁,大口喘息。
自从停止服用“清心散”,这些幻象出现得越来越频繁。
最可怕的是,他并不厌恶这些画面,反而有种诡异的熟悉感,仿佛那才是他该在的地方。
“洛上云!”
一个熟悉的女声从身后传来。
洛上云缓缓转身,看到萧雨柔站在巷口,一袭白衣在晨雾中格外醒目。
她脸色苍白,眼下有浓重的阴影,显然多日未眠。
“你杀了多少人?”她声音发抖,目光落在洛上云血迹斑斑的衣袍上。
“该杀的都杀了。”洛上云淡淡道,“怎么,柳明辉派你来当说客?”
萧雨柔摇摇头,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袋:“新的‘清心散’。你现在的状态很危险,再这样下去会彻底入魔...”
洛上云突然暴起,眨眼间来到她面前,染血的手掐住她纤细的脖子:“我说过,再敢出现在我面前,连你一起杀。”
萧雨柔没有挣扎,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眼中满是悲伤:“你...已经不认识我了吗?洛上云...”
这句话像一根针,刺入洛上云混沌的意识。
他手指微微松动,脑海中闪过一些片段:少年时与萧雨柔在桃花树下练剑,她笨拙地模仿他的招式;新婚之夜她羞红的脸;还有那个雨天,她跪在地上求他原谅...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与体内肆虐的魔性激烈冲突。
洛上云头痛欲裂,一把推开萧雨柔:“滚!别再靠近我!”
萧雨柔跌坐在地,剧烈咳嗽,但仍固执地举起那个布袋:“药...拿着...”
洛上云转身就走,却听到身后一声闷响。
回头一看,萧雨柔已经昏倒在地,嘴角渗出一丝鲜血。
他这才注意到她衣衫单薄,手脚冰凉,显然已经在外面找了他一整夜。
犹豫片刻,洛上云还是弯腰抱起她,向洛府走去。
怀中的人轻得可怕,仿佛只剩下一把骨头。
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瘦弱了?
回到府中,老周看到老爷抱着昏迷的萧夫人回来,惊得说不出话。
洛上云命他准备热水和干净衣物,自己则将萧雨柔放在客房床上。
“去请大夫。”他简短地命令。
老周刚要离开,萧雨柔却突然睁开眼睛,虚弱地抓住洛上云的袖子:“不...不用大夫。我只是...太累了。”她艰难地指了指掉在地上的布袋,“药...求你...”
洛上云捡起布袋,里面除了药丸,还有一张字条,上面详细写着“清心散”的配方和炼制方法。
萧雨柔这是怕自己有不测,提前把药方交给他?
“为什么?”他沉声问,“我已经不是当年的洛上云了。”
萧雨柔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但你...还是会在乎我的死活...”
这句话刺痛了洛上云。
他确实可以杀光沧浪帮的人,可以冷血无情地对待背叛者,却无法眼睁睁看着萧雨柔死在自己面前。
这份软弱让他愤怒。
“别自作多情。”他冷冷道,“我只是不想你脏了我的地盘。”
萧雨柔不以为忤,反而挣扎着坐起来:“听我说...柳玄风不是冲《断水三式》来的...他想要的是你...洛家的血脉...”
洛上云瞳孔微缩:“什么意思?”
“《沧浪诀》...需要特定血脉才能练至大成...”萧雨柔咳嗽几声,“柳玄风当年...杀洛沧海失败...现在他要...用你...”
话未说完,她又昏了过去。
洛上云站在原地,消化着这个信息。
难怪沧浪帮对他如此执着,原来不只是为了武功,还为了他的血脉?
他取出两粒“清心散”吞下,盘坐调息。
药效很快发作,翻腾的气血渐渐平息,眼中的血色也褪去不少。
头脑清醒后,他意识到萧雨柔带来的消息至关重要——柳玄风的目的不是毁灭他,而是利用他。
这解释了为什么沧浪帮一直没有全力围剿他,而是不断试探、挑衅,像是在...催熟某种果实。
傍晚时分,萧雨柔醒了。
洛上云命人准备了粥菜,亲自端到她床前。
这个举动让老周目瞪口呆——自从入魔以来,老爷何曾关心过他人死活?
“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洛上云没有客套,直接问道。
萧雨柔小口喝着粥,轻声道:“柳明辉醉酒后说漏了嘴...《沧浪诀》本是洛家祖传武功,需要特殊血脉才能练到最高层。柳玄风当年暗算你父亲,就是想夺取血脉之力,但失败了...”
“所以现在找上我?”
“你已经开始修炼《沧浪诀》,而且进展神速...柳玄风需要你达到一定境界,然后...”萧雨柔打了个寒颤,“用秘法抽取你的血脉精华。”
洛上云冷笑:“好大的胃口。”他站起身,“你休息吧,明天离开扬州。”
“你不跟我一起走?”萧雨柔急切地问,“柳玄风已经在来扬州的路上!”
“我为什么要走?”洛上云眼中闪过一丝红光,“正好省了我去杭州的功夫。”
“你打不过他的!柳玄风已经将《沧浪诀》练到第八重,只差最后一步...”
“那就让他来试试。”洛上云转身走向门口,“看看洛家的血脉,到底谁说了算。”
接下来的三天,洛上云闭门不出,全力修炼《沧浪诀》。
有了萧雨柔提供的“清心散”,他可以暂时压制魔性,避免走火入魔,同时大胆探索更高深的境界。
第四天清晨,老周慌慌张张跑来报告:“老爷!不好了!码头...码头出事了!”
洛上云赶到码头时,看到的是一片血腥景象。
他派去接管沧浪帮生意的十几个手下全部惨死,尸体被摆成一个诡异的圆形,中央用血画着一个浪涛图案——沧浪帮的标志。
“洛上云。”一个阴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洛上云缓缓转身,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灰衣老者站在栈桥上。
老者约莫六十岁,面容枯瘦,双眼却亮得吓人,手中拄着一根奇特的铁杖,杖头雕刻着狰狞的龙头。
“柳玄风。”洛上云平静地叫出这个名字,手已按在刀柄上。
柳玄风笑了笑,露出满口黄牙:“贤侄果然一表人才,比你父亲当年还要出色。”
“你也配提我父亲?”
“何必如此敌意?”柳玄风缓步向前,“我与你父亲本是结拜兄弟,只因他执迷不悟,非要毁掉《沧浪诀》这等神功,我才不得已...”
话未说完,洛上云已拔刀出鞘。
这一刀快如闪电,直取柳玄风咽喉。
然而老者只是轻轻抬起铁杖,“铛”的一声脆响,刀锋被稳稳架住。
“年轻人就是急躁。”柳玄风摇头,“我今日来不是与你厮杀的,而是给你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
“加入沧浪帮。”柳玄风眼中闪过一丝狂热,“你我联手,将《沧浪诀》推至前所未有的境界!到时候整个江湖都是我们的!”
洛上云冷笑:“然后让你抽干我的血?”
柳玄风脸色微变:“萧雨柔告诉你的?那个贱人果然...”他突然意识到失言,立刻改口,“贤侄误会了,那都是谣传。我只要你一滴心头血做药引,绝不会伤你性命。”
洛上云不再废话,刀光如瀑,向柳玄风倾泻而去。
两人在码头上激烈交锋,刀光杖影间,栈桥木板纷纷碎裂。
柳玄风的武功确实深不可测,每一杖都重若千钧,却又快如毒蛇。
三十招过后,洛上云已落入下风。
“太嫩了。”柳玄风一杖震退洛上云,“再练十年也不是我对手。乖乖跟我走,免得吃苦头。”
洛上云嘴角渗出血丝,却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是吗?”
他突然变招,使出《沧浪诀》中的禁术“血浪滔天”。
这一招需要自伤经脉,以血引气,威力惊人但代价巨大。
刀光瞬间染上血色,速度暴增三倍!
柳玄风终于变色,急忙后退,却还是被刀气划破肩膀。
他惊怒交加:“你疯了?这招会折寿十年!”
“只要能杀你,折寿二十年又如何!”洛上云狂笑着追击,完全不顾七窍开始渗血。
柳玄风见势不妙,突然掷出一颗烟雾弹。
“砰”的一声巨响,浓烟弥漫。
待烟雾散去,他已不见踪影,只留下阴冷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
“三日后再来取你性命...和你的血!”
洛上云没有追,因为他已经站不稳了。
“血浪滔天”的反噬开始发作,全身经脉如被烈火灼烧。
他单膝跪地,大口吐血,视线逐渐模糊。
最后的意识中,他听到萧雨柔的惊呼声和急促的脚步声...
当洛上云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熟悉的床上。
萧雨柔趴在床边睡着了,脸色苍白如纸。
桌上放着几碗药,房间里弥漫着浓重的草药味。
他试图起身,却引发一阵剧咳。
萧雨柔立刻惊醒,见他醒了,眼中闪过欣喜:“别动!你经脉受损严重,至少要静养半月。”
“柳玄风...”
“跑了。”萧雨柔递来一碗药,“你伤了他,他短时间内不会回来。”
洛上云接过药碗,却没有喝:“为什么救我?”
萧雨柔沉默片刻,轻声道:“因为我欠你的。”
“你不欠我什么。”
“我欠你一个解释...和一句对不起。”萧雨柔抬起头,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当年我确实贪图富贵,但更怕柳明辉伤害你...他威胁说如果我不从,就让你身败名裂...”
洛上云冷笑:“所以你是为了保护我?多感人的故事。”
“我不求你相信。”萧雨柔擦去眼泪,“只求你好好养伤。柳玄风不会放过你,他需要洛家血脉完成《沧浪诀》最后一重。”
洛上云终于喝下那碗药,苦得他皱起眉头。
药中有种熟悉的味道——是“清心散”的成分。
他看着萧雨柔憔悴的面容,突然问道:
“如果我入魔了...你会杀我吗?”
萧雨柔浑身一震:“我...我不会让那种事发生。”
“回答我。”
“我宁愿死在你手里...”她轻声说,“也不会对你拔剑。”
洛上云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萧雨柔的话像一把钝刀,慢慢割开他坚硬的外壳,露出里面血淋淋的真相:他恨她,却也还需要她。
这种矛盾比任何内伤都更让他痛苦。
窗外,夕阳如血,将整个房间染成红色。
洛上云知道,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柳玄风不会善罢甘休,而他自己,也已经在魔道的边缘摇摇欲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