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七天了,洛上云没有踏出书房一步。
老周端着已经凉透的饭菜站在门外,听着里面传来的低沉嘶吼,手指微微发抖。
自从老爷从那个山洞回来,整个人就变了。
有时双目赤红如血,有时又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最可怕的是前天夜里,他亲眼看见老爷在庭院里练刀,刀风所过之处,碗口粗的桂花树齐根而断——而老爷竟在笑。
“放在门口。”书房里传来沙哑的声音。
老周连忙放下托盘,刚要离开,门却突然开了。
洛上云站在门口,脸色苍白得吓人,眼窝深陷,但眼睛却亮得异常。
他穿着松垮的白色中衣,胸口处隐隐透出血迹——旧伤又裂开了。
“老爷,您的伤...”
“无妨。”洛上云摆摆手,目光落在托盘旁的一封信上,“谁送来的?”
“李大人派人送来的,说是急事。”
洛上云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拿起信直接拆开。
信很短,他却看了很久,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备马,我要去衙门。”
“可是老爷,您的身体...”
“备马!”洛上云突然暴喝,声如雷霆,震得老周耳膜生疼。
半个时辰后,洛上云骑马来到扬州府衙。
守门的差役见他面色不善,不敢阻拦,任他长驱直入。
李暮正在后堂处理公文,见他闯进来,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恢复如常。
“洛兄,怎么不通报一声就...”
“柳青眉在哪?”洛上云直接打断他,声音冷得像冰。
李暮皱眉:“大牢里关着,怎么了?”
“你放了她。”洛上云将信拍在桌上,“沧浪帮用五百两黄金买通了你的师爷,昨夜柳青眉已经越狱。而你,李大人,却想瞒天过海!”
李暮脸色大变,急忙拿起信细看,额头渗出细密汗珠:“这...这不可能!我亲自下的令...”
“你的师爷现在何处?”
“今早告假回乡了...”
洛上云冷笑一声,转身就走。
李暮急忙追上:“洛兄,此事我确实不知情!你给我三天,我一定把柳青眉抓回来!”
“不必了。”洛上云甩开他的手,“从现在起,我的事不劳李大人费心。”
走出衙门,洛上云没有直接回府,而是策马来到城南一处偏僻的茶楼。
二楼雅间里,一个头戴斗笠的男子已经等候多时。
见洛上云进来,他连忙起身行礼。
“查清楚了?”洛上云直接问道。
“回洛爷,查清楚了。”男子压低声音,“柳青眉确实越狱了,但不是沧浪帮救的,而是...李大人暗中安排的。”
洛上云瞳孔微缩:“证据?”
男子从怀中取出一封信:“这是李大人写给沧浪帮帮主的密信抄本,约定用柳青眉交换《断水三式》的完整图谱。”
信上的笔迹确实是李暮的,内容更是触目惊心——李暮自称潜伏扬州多年,就是为了接近洛上云,获取《断水三式》。而沧浪帮现任帮主,竟然就是二十年前害死洛沧海的凶手!
“李暮...”洛上云捏碎茶杯,瓷片刺入掌心却浑然不觉,“好一个两面三刀的好兄弟!”
回到府中,洛上云直接去了练武场。
他脱去外袍,赤膊站在场中央,开始演练《断水三式》。
但今天的招式与以往不同,夹杂了许多诡异的角度和狠辣的变化——那是《沧浪诀》中的杀招。
自从山洞归来,他就开始偷偷修习岩壁上的《沧浪诀》。
起初只是为了知己知彼,但随着修炼深入,他发现自己越来越享受那种力量暴涨的感觉。
尤其是愤怒时,体内仿佛有另一股力量在呼应,让他的刀更快、更狠、更无情。
“老爷!”老周慌慌张张跑来,“萧夫人又来了,说有性命攸关的事!”
洛上云收刀而立,汗水顺着紧绷的肌肉滑下。
他本想拒绝,但“性命攸关”四个字让他改变了主意。
萧雨柔被带进来时,洛上云已经穿好外袍,但身上仍散发着浓烈的杀气。
她看起来比上次更加憔悴,眼睛红肿,像是哭过。
“沧浪帮今晚要动手了。”她开门见山,“柳青眉越狱后集结了帮中精锐,准备夜袭洛府。你必须立刻离开!”
洛上云冷笑:“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又是柳明辉告诉你的?”
“我与柳明辉已经恩断义绝!”萧雨柔激动地说,“这些是我买通沧浪帮一个丫鬟打听到的。洛上云,我知道你恨我,但今晚真的危险,柳青眉带了“断魂香”,专门克制内家高手...”
“够了!”洛上云厉声打断,“萧雨柔,你演得太过了。先是挑拨我与李暮的关系,现在又编出夜袭的谎话。你到底想要什么?”
萧雨柔脸色煞白:“你...你见过李暮了?”
“果然。”洛上云眼中闪过一丝狰狞,“你们串通好的?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不是的!李暮他...”
“滚出去!”洛上云突然暴怒,一掌拍碎身旁的石桌,“再敢踏进洛府一步,我连你一起杀!”
萧雨柔踉跄后退,泪水夺眶而出。
她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包放在地上:“这是“清心散”,能暂时压制《沧浪诀》的魔性...你最近是不是常做噩梦?容易发怒?那是入魔的前兆...”
洛上云身体一震。她怎么知道自己在练《沧浪诀》?
萧雨柔凄然一笑:“我太了解你了。从你眼神就能看出来...和当年洛沧海一样的变化。”她转身走向大门,“药我留下了,用不用随你。今晚子时,沧浪帮从西墙入。”
看着萧雨柔离去的背影,洛上云胸中翻腾着复杂的情绪。
她的话有几分可信?那包药是真是假?最令他不安的是,她竟能看出自己在练《沧浪诀》...难道魔性的变化已经如此明显?
夜幕降临,洛上云命府中仆役全部早早歇息,自己则独坐书房,面前摊开着《断水三式》的刀谱。
烛光下,他的影子在墙上扭曲变形,如同蛰伏的怪兽。
子时将至,他忽然吹灭蜡烛,隐入黑暗中。
腰间佩刀似乎感应到即将到来的杀戮,微微颤动。
果然,不多时,西墙传来轻微的“嗒”声——有人翻墙而入。
洛上云屏息凝神,感知着入侵者的动静。至少十个人,脚步轻盈,都是好手。
“分散搜索,找到刀谱立刻撤退。”一个女声低声命令,正是柳青眉。
洛上云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弧度。
他轻轻推开书房后窗,悄无声息地潜入院中阴影处。
第一个黑衣人经过时,他甚至没有出刀,只是伸手捏碎了对方的喉骨。
第二个黑衣人发现同伴倒地,刚要示警,一道刀光闪过,他的头颅已经飞起。
鲜血喷溅在桂花树上,在月光下呈现诡异的黑色。
杀戮就此展开。
洛上云如同鬼魅般在自家庭院中穿梭,每一刀都带走一条生命。
奇怪的是,他心中没有恐惧,没有怜悯,只有一种奇异的平静,仿佛这本就是他该做的事。
“有埋伏!”柳青眉终于发现不对,厉声喝道,“结阵防御!”
剩余的五名黑衣人迅速背靠背围成一圈。
洛上云不再隐藏,从阴影中缓步走出,月光照在他染血的衣袍上,宛如修罗。
“柳青眉,我们又见面了。”
柳青眉看清是他,脸色大变:“你...你的眼睛!”
洛上云不知道自己的眼睛变成了什么样子,但能感觉到它们灼热如炭。
体内那股力量正在沸腾,呼唤更多的鲜血。
“李暮没告诉你吗?”他缓步向前,“洛家的男人,天生适合杀戮。”
柳青眉突然扬手撒出一把粉末——断魂香!
洛上云早有防备,衣袖一挥,内力鼓荡,将粉末反吹回去。
两个黑衣人猝不及防,吸入粉末后立刻软倒在地。
“撤!”柳青眉见势不妙,转身就逃。
洛上云没有追。
他站在原地,感受着体内那股力量的躁动。太容易了...这些所谓的沧浪帮精锐,在他刀下如同草芥。
这就是《沧浪诀》的力量吗?父亲当年是否也经历过这种快感?
最后一个黑衣人试图逃跑,洛上云随手掷出佩刀,刀身贯穿那人胸膛,余势不减,将其钉在院墙上。
惨叫声惊醒了府中众人,各处亮起灯火。
老周提着灯笼赶来,看到满院尸体和站在血泊中的老爷,吓得瘫坐在地。
洛上云转头看他,想说些什么,却突然感到一阵眩晕。
眼前浮现出无数血色幻象:屠杀、烈火、哀嚎...他跪倒在地,大口喘息。
“老爷!”老周挣扎着爬过来。
“别过来!”洛上云厉喝,“把...把萧雨柔留下的药拿来...”
老周连忙跑去取来那个小包。
洛上云颤抖着打开,里面是几粒碧绿色药丸。
他犹豫了一瞬,还是吞下一粒。
片刻后,翻腾的气血渐渐平息,眼中的血色也褪去些许。
这药竟真有效...萧雨柔没有骗他。那么关于李暮的警告呢?也是真的?
洛上云挣扎着站起来,看着满院狼藉。十具尸体,十条人命,他却感觉不到丝毫愧疚。
相反,那种掌控生死的快感仍在血管中流淌。更可怕的是,他渴望更多。
“老爷,报官吗?”老周战战兢兢地问。
“不必。”洛上云摇头,“把这些处理干净。不要走漏风声。”
回到书房,洛上云取出父亲留下的玉佩。
在月光下,玉中的血色纹路更加明显,仿佛有生命般缓缓流动。
他突然明白了父亲当年的挣扎——这种力量太诱人,也太危险。就像美酒,明知会醉,却难以抗拒。
窗外,一片乌云遮住了月亮。
洛上云在黑暗中握紧玉佩,做出了决定。既然李暮是叛徒,萧雨柔不可信任,沧浪帮要置他于死地...那么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他要彻底掌握《沧浪诀》,哪怕堕入魔道。力量,唯有绝对的力量,才能在这弱肉强食的世界生存。
次日清晨,洛上云召集商号所有管事,宣布成立“洛水盟”,垄断扬州漕运。
谁敢不从,就是与洛府为敌。与此同时,他派心腹暗中调查李暮与沧浪帮的关系,以及那位神秘帮主的真实身份。
商业与武力,两手都要硬。
洛上云站在书房窗前,看着院中那棵被血染红的桂花树,嘴角浮现出一丝冷酷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