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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远在卫国上京的南卿收到他征战三国的消息时,已过月余。
随消息一同来的,还有一个木雕小像,雕得很粗糙,她也是看了许久,才看出雕的是她本人。
木料是最普通的梨木,刀工生涩,但木雕的边角都被仔细打磨过,表面光滑温润,不见半丝毛刺。
她将小像托在掌心,眼露笑意,轻声问道:
“你且说说,他是如何将这木雕交于你手的?”
跪在殿中的暗卫深埋着头,恭敬道:
“回殿下,属下按例潜伏在摄政王府中记录起居,那日夜里,他忽然出现在属下身后.....”
“当时摄政王只穿着单衣,将这个匣子交于属下,只说让我将这东西带于殿下。”
“知道了,下去吧。”
她仔细看着手中小像,指尖抚过那些刻痕,看来,他那个有趣的小侍卫给他找的那些话本子还是有些用的嘛。
至于他一人宣战三国?
梁国兵力和财力虽不比卫国强悍,但也有强兵百万,区区三个小国,除了马背上的北狄尚算棘手,其他两国都不足为虑。
就如南卿所想,裴临墨亲自率兵,直抵北境。
北狄生存于广袤的草原,以部落为根基,奉苍狼为图腾,认为自己是“天狼神”的后裔。
如今北狄的天可汗铁木戈正值壮年,当年他踩着兄弟的尸骨登上汗位,用血腥手段统一了分裂多年的草原各部,其嗜杀成性,在草原七大部落中威名赫赫。
北漠城。
军议散后,营帐内重归寂静,裴临墨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自定下征战三国的计划后,他几乎是马不停蹄地率军直奔北漠城。
西楚与东瀛都不过是弹丸之地,只需稍加震慑即可,唯这北狄,他裴家世代军驻守北漠,抵抗北狄,与草原各部都打过交道,自铁木戈统一草原各部后,北狄骑兵更是如虎添翼,此战绝非易事。
连日的奔袭让他眉宇间染上几分疲惫,然而他却并未歇息,而是移步至案桌前坐下,从随身木匣中取出一块巴掌大小的木料和锉刀。
烛火摇曳中,他执起锉刀,开始小心翼翼地雕琢那块尚未成型的木料。
木屑簌簌落下,在案几上积了薄薄一层,偶尔刀尖打滑,在他指腹留下细小的伤痕,他却浑不在意,只是就着烛光继续专注雕刻,脑海中满是那道身影和面容。
他试过了女红,绣出来的鸳鸯总被苏景误认作野鸭,也试过作画,却觉得总难画出她眼中的那抹灵动。
唯这木雕,虽粗糙,但尚能入眼。
“王爷.....”
苏景掀帘进来,见状,立即放轻了声音。
“探马来报,铁木戈又派人去了.....”
“明日再说。”
裴临墨头也不抬,指腹轻轻摩挲着木料上初现轮廓的面容。
苏景见怪不怪,拱手行礼后退下,自离了上京,王爷便试了许多话本上的花样,这木雕,每夜都要雕上许久,不知道雕了多少个,才将其中雕得最好的一个给太女送了过去。
希望那卫国太女可不要负了他们王爷才好。
此后两年,梁国与北狄在茫茫草原上展开数十场激战,梁军虽屡战屡胜,却始终无法彻底剿灭这些马背上的部族。
每当战事不利,北狄人便化整为零,如风般消散,待梁军稍一松懈,他们又聚沙成塔,从你意想不到的方向攻来,草原广袤,又不好寻其踪迹,所以战事越拖越长。
又一年寒冬,北狄王帐内炭火熊熊,却驱不散帐中凝重的寒意,七大部落首领齐聚于此,脸上都带着怨愤之色。
“可汗!”
浑邪部落首领拍案而起,腰间银刀叮当作响。
“当初为何要去招惹梁国?如今商道断绝,我部连煮肉的铁锅都要凑不齐了!”
其他部落首领也纷纷附和。
拓跋部的老族长捋着花白胡辫,叹道:
“我们草原儿郎确实勇猛,可咱们的粮食,盐铁,药材,哪样不是靠与中原通商?我部落已有三个月没见过新茶了。”
帐中议论纷纷,铁木戈手里捏着狼头酒杯,面上阴沉得可怕。
就连大祭司阿罕木也轻声道:“可汗,各部妇孺都在挨饿,再这样下去.....”
“够了!”
狼头酒杯被狠狠摔在地上,酒液四溅。
“所以你们想要如何?向梁国摇尾乞怜吗?!”
阿罕木大祭司不卑不亢地抚胸行礼:“大汗,不如我们暂先议和,待来年开春,草原恢复生机.....”
“闭嘴!”
铁木戈一脚踹翻面前的案几,走向阿罕木,一把掐住老祭司的喉咙,将他提至半空。
“你也想背叛苍狼神?”
老祭司脸色发紫,却说不出话来。
就在众人以为老祭司必死无疑时,铁木戈却突然松手,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大笑,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
“好!好得很!”
“本汗就去会会这位梁国摄政王。”
“派人去梁国,就说我北狄要议和!”
“议和”二字,他说得尤其嗜血,又一把扯下腰间的嵌着宝石的弯刀,刀尖指向瘫坐在地的阿罕木。
“至于你,老东西,就等着看本汗怎么把梁国人的脑袋,一个个挂在旗杆上祭天!”
帐外风雪呼啸,铁木戈的笑声与狼嚎混作一团,拓跋老族长悄悄扶起阿罕木,两人交换了一个忧心忡忡的眼神。
他们都知道,这场所谓的议和,必将血流成河。
几日后,梁军大营。
裴临墨站在沙盘前,指尖轻点着北狄最后几个可能的藏身之处。
营帐内炭火旺盛,暖得人昏昏欲睡,苏景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王爷,这鬼天气,北狄人怕是都冻死在哪个犄角旮旯了吧......”
“不。”裴临墨抬眸,“他们该来了。”
话音刚落,帐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亲兵掀帐而入:
“王爷,北狄派来使者,说是.....说是要议和!”
苏景顿时就清醒过来,转头看向站在沙盘前的王爷,而裴临墨却像是早有预料,丝毫不觉意外。
“王爷,北狄会议和?”
苏景满脸的不可置信。
他和王爷从小生活在北漠城,北狄人的性格不要太熟悉,他们会议和?
裴临墨没有说是,也没有说否,只是淡淡道:“且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