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一行人已站在归云宗遗址前。
山风卷着腐木与霉土的气息扑来,林阎望着眼前断壁残垣,喉间泛起股腥甜——那是灵气与阴气剧烈对冲的结果。
韩九走在最前,短刀鞘磕在碎石上发出轻响,他突然停步,靴底碾过半块刻着“归云”二字的门楣:“当年我师兄就是在这里和我告别。”
他声音发闷,林阎注意到他握刀的指节泛白,骨节间还留着昨夜篝火烤出的薄茧。
“最后一次见他,他说要去钟楼顶层看星轨。”韩九踢开脚边半片褪色的彩旗,旗面绣着的云纹已被妖气啃噬得支离破碎,“后来我在山脚下找到他的剑,剑刃上全是……”
“嗡——”
灵异罗盘在林阎掌心炸出刺目蓝光,打断了韩九的话。
他低头时,冷汗顺着后颈滑进衣领——罗盘指针正疯狂旋转,金属外壳烫得几乎要灼穿掌心。
“地下有东西。”他蹲下身,指尖按在两块青石板缝隙间,能清晰摸到下方传来的震颤,“像是被封印的法阵。”
王书生立刻从符袋里抽出半卷《上古阵道图解》,书页被山风吹得哗啦作响。
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瞬间亮起来:“纹路走向!你看这石板的裂痕——”他用铅笔在地上划出几道线,“聚灵阵的引气口是圆形,这里却是菱形,这是……因果镜像阵!”
“镜像?”沈青凑过来,发梢沾着晨露,她蹲在王书生旁边,指尖凝聚起淡紫色的符光,沿着裂痕描摹,“能复制精神攻击的那个?古籍里说这种阵要拿活人的执念当引子。”
“不止复制。”王书生翻到图解最后一页,指节重重叩在“反制”二字上,“如果激活成功,敌人用多少精神力攻过来,阵就会还多少回去——对黑山老母那种靠精神侵蚀的邪修,简直是克星。”
林阎捏了捏发酸的后颈。
梦里那个鬼面童的声音又浮起来,说“你不是第一个”,此刻他突然明白,为什么罗盘会发疯似的指向这里——因果镜像阵,或许就是上一个“变量”留下的钥匙。
“但这里缺了个节点。”沈青的声音突然冷下来。
她指尖的符光停在某处裂痕前,那位置的青石板颜色明显更深,像是被某种腐蚀性极强的东西烧穿后又勉强补上的,“主阵眼没问题,可副节点被人为破坏了。”
韩九突然跪了下去。
他的短刀“当啷”掉在地上,掌心按在那处破损的节点上,指缝里渗出血珠——石板上隐约能看见半枚剑痕,和他腰间那柄短刀的纹路一模一样。
“是我师兄。”他的喉结滚动着,声音像被砂纸磨过,“他说过,这阵太危险,会把人困在自己的执念里轮回。”
林阎蹲下来,借着火折子的光,看见剑痕里还嵌着半片碎玉。
那玉色青灰,和韩九戴在颈间的玉佩纹路相同——是师兄弟二人的信物。
“他毁掉节点,是想断了后来者的路。”韩九扯下玉佩,用力按在剑痕上,碎玉与残痕严丝合缝,“可他不知道……我宁愿困在执念里,也要替他看一眼,这条路到底能不能走通。”
林阎摸出符袋里的“功德代码符”。
这符是他用生死簿残页混着现代编程逻辑画的,原本只是实验品,此刻却在他掌心发烫,像是迫不及待要钻进地缝里。
“试试这个。”他把符纸按在节点上,“功德能补因果,或许能填上他留下的缺口。”
符纸刚触到石板,整座山都震了震。
青色的光从符纸里涌出来,顺着裂痕爬满整片遗址。
断墙残柱上的青苔突然泛起金光,是被法阵唤醒的古符;倒塌的炼丹炉里飘出几缕丹香,是百年前未散的灵气。
沈青猛地拽住林阎的袖子,指向钟楼——
那里浮着道半透明的影子。
是个穿月白道袍的青年,腰间悬着和韩九同款的青玉佩,左眼角有道浅浅的疤痕,和韩九如今的模样有七分相似。
他望着韩九,嘴角扯出个苦涩的笑:“小九,我就知道你会来。”
韩九踉跄着扑过去,却穿过影子撞在钟楼上。
他额头蹭出血,声音带着哭腔:“师兄!你不是说去看星轨吗?你说等我结丹了要教我……”
“我骗你的。”影子的声音沙哑,像是被无数冤魂啃噬过,“那天我发现了因果镜像阵的秘密——它要的不是执念,是活祭。我毁了节点,以为能断了这条路,可总有人像你一样,偏要撞破南墙。”他抬手,指尖虚虚碰了碰韩九的额头,“现在我才明白,有些路,不是毁了阵就能断的。”
“那要怎么断?”林阎突然开口。
他能感觉到生死簿残页在符袋里发烫,像是在回应影子身上的某种力量。
影子转头看他,眼神突然变得清明:“你带着变数来的,对吧?”他笑了,“替我告诉小九,他选的路,我没资格说对错。”
话音未落,影子便散作点点星光,融进法阵的青光里。
韩九跪在地上,抓着一把星光,指缝间漏下细碎的光粒,像抓着满手的眼泪。
王书生的笔记本被风吹得哗哗翻页,他突然喊起来:“看罗盘!”
林阎低头,灵异罗盘的指针终于停住了,稳稳指向正北——黑山老母的方向。
法阵的青光漫过众人脚面,空气里浮动着某种黏稠的力量,像是能把人的念头都放大十倍。
“该走了。”林阎伸手拉韩九起来,掌心触到他掌心的血,“黑山老母等了这么久,不就是等我们主动上门?”
沈青把符笔别回发间,歪头笑:“我早想会会这位‘老母’了,正好试试新画的雷符。”
王书生合上笔记本,推了推眼镜:“我记录下镜像阵的运行规律了,要是打不过……”
“没有打不过。”林阎打断他,望着西北方翻涌的云,那里的天空突然暗了一瞬,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在云层后睁开了眼,“我们要让她知道,变数,从来都不止一个选择。”
风突然大了。
钟楼的铜钟“当”地响了一声,声音沉闷得像是从地底下传出来的。
林阎抬头时,看见钟楼周围的空气正在扭曲——像块被揉皱的玻璃,映出无数个重叠的自己,又像是某种存在正在穿过屏障,缓缓睁开眼睛。
“走。”他握紧灵异罗盘,率先往钟楼走去,“有些答案,该当面问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