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到唐府,唐洵隐刚踏进自己院子的门,不等下人围上来,慕悠漓便冷着脸,用不容置喙的语气对所有人道:“都下去,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许进来。”
洛长君等人面面相觑,却不敢违逆,默默退了出去,顺手关上了院门。
房门“砰”地一声合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那股紧绷到极致的弦,终于断了。
唐洵隐再也支撑不住,身形猛地一晃,高大的身躯朝前倒去。
慕悠漓眼疾手快地扶住他,入手一片滚烫。
她将他扶到床边坐下,二话不说,伸手就去解他的腰带。
“我自己来。”唐洵隐按住她的手,声音里带着一丝沙哑的疲惫。
慕悠漓没理他,径直拨开他的手,动作利落地解开他的外袍和中衣。
衣衫敞开,那临时包扎的纱布已经被血浸透,变成了刺目的暗红色。
更可怕的是,纱布边缘的皮肤,隐隐泛着一层不正常的青黑色。
慕悠漓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她指尖发颤。
她小心翼翼地解开纱布,当看到伤口的全貌时,瞳孔骤然紧缩。
伤口不深,但边缘的皮肉已经开始发黑,并且有向外蔓延的趋势。
这不是普通的刀伤。
刀上有毒!
慕悠漓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唐洵隐。
那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子,又冷又利。
“你的毒,加重了。”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她之前为他诊脉时,他体内的奇毒虽然霸道,却被压制在一个相对平稳的状态。
可现在,那股毒素像是被唤醒的凶兽,与这刀伤上的新毒遥相呼应,在他体内蠢蠢欲动,大有破闸而出之势。
唐洵隐的嘴唇已经毫无血色,他靠在床头,额上冷汗涔涔,却只是看着她,没有说话。
他的沉默,像一瓢油,浇在了慕悠漓心头那团本就熊熊燃烧的怒火上。
“唐洵隐!”
她很少连名带姓地叫他,此刻的声音却尖锐得有些失控,“你进宫,就是去送死的吗?你知不知道,这两种毒混在一起,就算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你!”
怒吼出声,她才发觉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她气的不是他冒险,而是他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险。
他明明知道自己身中剧毒,最忌讳的便是再添新伤,再染新毒,可他还是去了。
唐洵隐看着她泛红的眼眶,那双总是清冷淡漠的眸子里,此刻盛满了焦灼、愤怒,还有一丝他从未见过的慌乱。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低声道:“我没事。”
“你管这个叫没事?”
慕悠漓气得发笑,指着他那发黑的伤口,“要不要我拿镜子给你照照,看看你离死还有多远?”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现在不是发火的时候,多耽搁一刻,他就多一分危险。
电光火石间,一个念头击中了她。
祁巫今夜拦车,说是追查刺客,可他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无比明确,就是唐洵隐。
他那么笃定刺客受了伤,甚至连受伤的部位都一清二楚。
这说明,那一刀,就是他的人砍的。
“祁巫知道你身中剧毒。”
慕悠漓的声音瞬间冷了下来,她抬眼看向唐洵隐,一字一句地问,“所以,他故意用另一种毒来诱发你体内的旧毒,他想让你毒发身亡,神不知鬼不觉。”
这样一来,就算唐洵隐死了,也只会查出是旧毒复发,谁也抓不到他的把柄。
好一招阴狠毒辣的借刀杀人!
唐洵隐的眼睫微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但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闪过的情绪,已经给了慕悠漓答案。
她猜对了。
一股寒意从慕悠漓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她不再多问,转身从手镯空间里取出一整套银针。
“把上衣全脱了。”
她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静,只是那份冷静之下,压抑着惊涛骇浪。
唐洵隐依言照做,露出精壮的上身。只是那原本紧实的肌肉线条,因为剧痛和毒素的侵蚀,微微有些痉挛。
慕悠漓捻起一根最长的银针,在烛火上烤过,眼神专注而锐利。
“可能会很疼,这次,你不用忍着。”
话音未落,她手腕一抖,银针快、准、狠地刺入他心口大穴。
“唔……”
唐洵隐闷哼一声,身体猛地绷直,脖颈上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瞬间滚落。
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剧痛,仿佛五脏六腑都被无数根钢针同时穿透,搅得天翻地覆。
慕悠漓看也不看他的反应,神情冷肃,手指翻飞,一根又一根银针精准地刺入他周身各大要穴。
封住他心脉,阻断毒素蔓延,再以金针渡穴之法,强行将那股新侵入的毒素逼向伤口处。
整个过程凶险万分,对施针者和受针者都是巨大的考验。
房间里,只听得到唐洵隐压抑不住的粗重喘息,以及银针刺入皮肉时那微不可闻的轻响。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慕悠漓的额上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脸色比躺在床上的唐洵隐还要苍白几分。
终于,当最后一根银针落下,她看到唐洵隐腰腹伤口处,缓缓渗出几滴乌黑腥臭的毒血时,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力气,踉跄了一下,扶住桌角才勉强站稳。
唐洵隐身上的剧痛已经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
他睁开眼,看到的便是慕悠漓苍白着脸,摇摇欲坠的模样。
他心中一紧,挣扎着想要起身。“你……”
“别动!”
慕悠漓喝止他,从空间里取出金疮药和干净的纱布,重新为他处理伤口,“毒血清除了大半,但你体内的旧毒被引动,余下的只能靠药物慢慢调理。这几天,你不准再动用内力,好好给我躺着!”
她的语气依旧强硬,却掩不住那份浓浓的疲惫和后怕。
唐洵隐看着她低垂的眉眼,看着她为自己包扎伤口时专注而轻柔的动作,心里那块柔软的地方,又塌陷了一片,被一种温热的情绪填满。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忙碌。
夜,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