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午膳后,禾娘和三个丫鬟在麻糖膳房里做麻糖。
以前是过年才能吃的麻糖,现在吃得多了,禾娘也不怎么吃了,还有带着麦香味的糖浆,也没有蜜茶好喝了!
铺子门口传来马的嘶鸣声,禾娘觉得像是柔云的叫声。她不由自主的放下了手中的麻糖,麻利的在水盆里洗干净双手,大步往外走。
小桃起身来不及给二少奶奶递棉布巾,二少奶奶就匆匆出了膳房。
“二少爷,快救救老爷吧!”默言哭着从马上跳下来,转过身搀扶着老爷慢慢下马。
“你这孩子,不是什么大事,哭什么啊?”胡老二呲牙咧嘴的站在地上,嘴里“嘶嘶”着倒吸凉气。
铺子里的主仆几个慌忙跑到胡老二身前,七嘴八舌地问道:“亲家老爷怎的了?”
“亲家老爷哪里伤着了?”
冯铭轩赶紧搀扶住岳父道:“岳父怎的了?可是有哪里不妥?”
顺子瞅了几眼亲家老爷脸上的汗水,撒腿就往壹生馆跑去。
亲家老爷看样子伤得不轻,这大冬天的,疼得汗都出来了,还是请王大夫来看看才好!
提着裙摆跑出门来的禾娘,看着阿爹痛得皱紧了眉头,吓得眼泪止不住了:“阿爹,你怎的了?哪里伤了?家里发生了什么事?”
冯铭轩先安抚住妻子道:“禾儿别急,有我在呢!”
他迅速在岳父身前半蹲下身子道:“爹,我背你去后院躺床上去,等王大夫来了好让他瞧瞧!”
“你这孩子!”胡老二听到女婿喊他爹,痛都顾不上了,高兴的咧着嘴笑,连忙道,“轩儿和禾儿不要急!我早上去了浮空山上香,磕了几个头!老胳膊老腿儿的,膝盖遭不住了!没什么要紧的事!”
“二少爷!二少奶奶!老爷才不是只磕了几个头,呜呜呜……”默言大哭起来道,“老爷磕了八十一个头!老爷的腿都流血了!呜呜呜…呜呜呜…”
默言说不下去了,蹲在地上,扁着嘴大哭起来。
老爷在庙里上完香,执意要回家,拒绝了住持和尚留宿一晚的好意。
老爷一步一步的下到山脚,膝盖上淤青一片,皮都破了,血肉模糊的粘贴着里裤……
默言求老爷先去城里的医馆看诊,老爷执意要回来,默言没有办法,扶着老爷上马,柔云慢慢跑回来的。
禾娘的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滴,哽咽道:“阿爹,你怎么磕那么多头啊!你不是从来都不信菩萨的吗?阿爹……”禾娘说不下去了,她想到了阿爹定是为了她才去上香的。
冯安搬来一张圈椅,和二少爷一起,搀扶着亲家老爷慢慢的坐在椅子上。
胡老二强忍着疼痛,坐下后,膝盖部位要弯曲起来,这下疼得更厉害了。“轩儿,禾儿,我不能住在你们铺子里。等晚上我没回去,三郎着急,定要出来寻我!
三郎的课业要紧,我不能让他分心!
我还是回家去,把王大夫也一起带回去吧,让他瞧瞧,也好让你们安心……”
胡老二怕女儿担心,不敢“哎哟”出声,皱紧眉头忍着疼。
疼!真疼……
顺子提着药箱大步跑回来了,王大夫也跟着气喘吁吁的跟在后面,看了看坐在圈椅里的胡老二,王大夫赶紧上前查看伤势……
冯铭轩对王大夫抱拳道:“王大夫,还请你辛苦一遭,随我们一起回胡家村,我爹的伤在膝部,皮表破损,出了血,估计血在里裤上干了,这里看诊不太方便……”
胡老二点头,女婿说的属实。
王大夫颔首,他大致明白是什么情况了,“行,冯东家,事不宜迟,我们快走!”
顺子和冯武套好了马车,冯安和冯铭轩抬起圈椅,胡老二就这么连同椅子一起抬到了马车里。
王大夫背着药箱跟着上了马车,禾娘和小桃、冯铭轩也都跟着进入了车厢内。
胡老二见女婿家像遭了兵灾一般,人人为他担心,他心里长吁短叹起来。今日的菩萨求的也不如意,还把自己弄伤了,禾儿哭得稀里哗啦……
大红马快速的跑了起来,出了镇子后,顺子减了马速,尽量挑选平坦的路面。
冯铭轩牢牢的扶住圈椅,害怕岳父的膝盖又碰撞到哪里了。
王大夫看着冯铭轩的举动捋须微笑,这个少东家虽然是女婿,对待岳父倒是细心,恐怕很多人家的亲生儿子都做不到这个份上!
马车到了村尾后,冯铭轩和顺子抬着圈椅进了岳父的房间,再抬着胡老二躺在床上。
王大夫想撸起胡老二的裤腿,看看伤势,冯铭轩赶紧道:“王大夫,我爹的膝部痛,脱裤子恐怕会加重病情,要不还是把裤子剪开吧!”
胡老二一听就急了:“哎哟哟,不行!不行!我这几条裤子都是去年才做的新衣,剪开了可惜,要不得要不得!”
禾娘急了,声音也大了些:“阿爹,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心疼几条裤子?咱们治腿要紧,以后我可以给你多做几条裤子!”
胡老二不说话了,女儿从没有这样大声同他说过话。唉…他今天就不该让默言陪他一起去上香。
冯铭轩接过小桃拿来的剪子,立即动手小心翼翼地剪开了裤腿,露出了血肉模糊的膝部……
“小桃,你扶着二少奶奶出去!”冯铭轩立即吩咐道。
岳父的膝部伤成这样,禾儿该有多难过?
禾娘刚看一眼阿爹的腿,就被小桃搀扶着出了阿爹的房间。她叫出了默言,忍住流泪问清楚了阿爹膝部受伤的原因……
禾娘跑回了自己的房间,泪流满面,她的脑海里浮现出阿爹从山脚一步步磕头到达山顶的画面,阿爹每磕一下头,她的心就抽痛一下。
阿爹本来就是想偷偷的做这件事,他没想到会弄伤了膝盖。
阿爹不痛吗?肯定痛啊!她只是跪下一小会儿替婆婆换双鞋子,她的膝盖就疼了三天。
阿爹磕了八十一个头,跪了八十一次,她不敢想象阿爹的腿还会不会好起来?
都是自己这个做女儿的不孝,让阿爹为她忧心!
禾娘记起了,相公家上门提亲时,阿爹发现冯家的富有,两家的贫富差距时,他担心自己去了冯家会受磋磨,他没办法替自己讨回公道,当时阿爹抱着头在院子里发愁。
她在冯家没有受到磋磨,是她的肚子不争气,没有为相公生下一男半女,阿爹害怕她会被相公休弃,六神无主的阿爹,从不求神拜佛的阿爹,为了她,去求观音菩萨……
禾娘狠狠地捶打着自己的肚子,一下又一下,她很痛,可还是一下下的捶打着这个不争气的肚子!
比她先成亲,后成亲的女子都能生下孩子,就她这个不争气的肚子不行!
被关在门外的小桃听屋里的动静不对,赶紧跑去亲家老爷的房中。
王大夫正在给胡老二的伤处清洗、敷药。
小桃拉了拉二少爷的衣袖,冯铭轩一愣,立即跟着小桃去了禾娘的房门前,小桃焦急的小声说:“二少爷你快进去看看吧……”
冯铭轩心里“咯噔”一下,急忙推门而入。只见妻子满脸泪痕,正用力捶打着自己的肚子。
他快步上前,一把握住妻子的手,心如刀割般难受,哑声道:“禾儿,你这是做什么?你打自己不是要了我的命吗?”
禾娘抬起泪眼,哽咽道:“相公,是我不争气,没有为你…生下孩儿,阿爹为了我才会去求送子娘娘,相公,我我我……太不争气了!”
冯铭轩将妻子紧紧搂入怀中,轻声安慰道:“禾儿,你冷静冷静!孩子的事急不得,我们的身子都无恙,总有一天,我们会有自己的孩子的!禾儿,不要急好不好,以后你想生几个,我们就生几个!”
哭泣的禾娘在相公的怀里慢慢安静下来了,她抬起头用一双泪眼看着相公,坚定的说道:“相公,我…最低要给你生…三个孩子!你不准…拦着我生!”
冯铭轩亲了一下妻子的额头,唇角微微上扬。
他做的梦中,妻子可不就是给他生了三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