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黄头咧嘴,露出豁牙:“一些女鬼子,还能翻天?当年成千上万的真鬼子,不也叫咱们打回老家去了。”
王焕春目光落在张诚脸上,沉吟片刻:“张二狗子,你有话对我说?”
张诚吸了口气,声音压得极低:“王爷,金村三百多口,如今谁是人,谁是鬼,根本分不清了。这毒瘤,若不彻底挖掉,后患无穷。”
王焕春眼皮一跳,眯缝起眼打量着张诚:“你的意思是?”
张诚不言语,眼神却像淬了毒的刀子。
老黄头在一旁吸了吸旱烟,嘿了一声:“好小子,年纪不大,心肠倒是够黑!”
“老黄,你们神神叨叨的,说啥呢?”旁边一个老头忍不住。
王焕春摆手止住众人的议论,转向张诚:“你的法子,是让这金村……鸡犬不留?”
几个老头倒吸一口凉气。
“乖乖,这小子,名字没取错,真够二狗子的!”
“全弄死?怕是不妥。里头兴许还有好人,太伤天害理了。”
王焕春盯着张诚,一字一句:“张二狗子,若真按你说的办,咱们这几把老骨头,怕是要被后人戳断脊梁。”
张诚迎着他的目光,语气平静:
“王爷,这不是帮我。金村藏再多鬼子,与我何干?我只知道,今日不除根,明日春风吹又生。他们是鬼子,他们的崽子,孙子呢?谁能保证他们不带着仇恨,再过几十年,回来报复?”
王焕春重重吐出一口浊气:
“你小子,比我想的还要狠!”他与张诚打过几次交道,知道这后生手段了得,却没料到能狠到这个地步。
张诚依旧沉默。
王焕春眉头紧锁,半晌,才缓缓开口:“金村三百多条人命,就凭我们这十几个老家伙,有心也无力啊。”
张诚的视线,不着痕迹地瞟向远处那个通往实验基地的洞口。
旁边一个姓周的老头,浑浊的眼珠猛地一缩:“张二狗子,你……你想用鬼子留下的毒气?”
张诚嘴角勾起一抹冷峭:“有何不可?他们拿咱们先辈的命当试验品,如今,也该让他们尝尝自己酿的苦果。”
“哈哈哈!”老黄头突然放声大笑,一巴掌拍在张诚肩上,“够味!小子,老子现在有点喜欢你了!说吧,怎么干!”
张诚眼底寒光一闪:“没什么复杂计划。把所有人都弄进实验基地,然后,劳烦诸位,将里面的瓶瓶罐罐,都给砸了。”
王焕春眼皮都没抬一下:“那我们,还能出来吗?”
“出不来了。”
“出不来就出不来!”一个老头豁达地摆手,“反正黄土埋到脖子了,早死晚死都是死。嘿,现在走,黄泉路上还能追上老赵头,不孤单!”
王焕春缓缓点头,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张二狗子,这事,我们应下了。你安排。”
……
金村。
五十多名民警在黄点村村民的协助下,已将金村所有村民集中控制。
村口空地上,黑压压聚集了近三百口人,个个面色惶恐不安。
有人低声咒骂,诅咒那些隐藏的鬼子断子绝孙。
也有人哭喊着辩解,声称自己绝非鬼子。
于局看着眼前这乱糟糟的人群,只觉一个头两个大。他拍了拍手,扬声道:“乡亲们,金村出了什么事,想必大家心里都有数。多余的话我不多讲,请大家相信政府,相信我们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警察同志,我们当然信政府!可我真不是鬼子啊!”
“你不是?你婆娘刚才还拿剪刀追着我捅呢!”
“放你娘的屁!我婆娘是鬼子,我就也是鬼子了?老子也是受害者!”
“谁知道你是不是演戏!”
人群眼看又要失控。
张诚恰在此时从村外跑来,径直奔向于局和赵大明。
赵大明见他满身尘土,连忙拉过他:“老弟,没事吧?”
张诚摆摆手,目光转向于局:“于局,有个事,得跟您汇报。”
于局揉着发痛的太阳穴,脸颊上一道凝固的血痕更添了几分疲惫:“什么事,说。”
“王村的王焕春老英雄,想到了一个甄别鬼子的办法。”
“哦?”于局精神一振,他正为此事焦头烂额,闻言大喜,“快说,什么办法?”
“王爷没细说。”张诚语气平静,“他只让我转告您,要想甄别鬼子,就得把金村所有人都带到实验基地去。进了那里,他老人家自然有办法让鬼子现形。”
于局眉头微蹙,实验基地?王焕春他们也没进去过,哪来的法子?
一旁的赵大明若有所思,突然脸色微变,似乎想到了什么。
张诚补上一句:“于局,事不宜迟。”
于局沉吟片刻,最终一摆手:“好!我这就安排!”
待于局走开去部署,赵大明一把按住张诚的肩,压低声音,神色凝重:“张老弟,你老实告诉我,王焕春他们……是不是想……”
张诚咧嘴一笑,打断他:“赵哥,别瞎猜。王爷他们都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老前辈,做事有分寸。”
赵大明看着张诚那双平静无波的眸子,心头却是一片冰凉。这小子,是要借刀杀人,还要拉着王焕春那群老头子同归于尽!
两百多条人命啊!
“老弟,这事要是捅出去,天都要塌了!”赵大明声音发颤。
张诚脸上的笑容不变:“赵哥,放心,天塌不下来。”
十几分钟后,金村两百多号人,在民警的押送下,浩浩荡荡朝着果山进发。
王焕春带着几个老伙计,早已等候在实验基地洞口。
见到金村村民过来,王焕春脸上堆起笑容:“乡亲们,快些进去吧。早点把鬼子揪出来,咱们也能早点安心。”
有村民忍不住问:“王爷,您到底用啥法子啊?”
“是啊王爷,您也没进过这洞,怎么就知道里面有东西能认出鬼子?”
王焕春哈哈一笑:“鬼子的血,跟咱们的不一样。当年十里八乡的爷们,哪个没跟着我王焕春打过鬼子?这点门道,我还是晓得的。”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再说了,身正不怕影子斜。不是鬼子,进去验一验又何妨?都别磨蹭了,赶紧的!”
人群骚动了一下,最终还是陆续钻进了黑漆漆的洞口。
于局眯着眼,看着村民一个个消失在洞内。
钟特凑过来:“于局,要不要派些人手进去维持秩序?”
于局瞥了他一眼,语气莫测:“你就乖乖在这儿看着。”
钟特一愣,没明白于局的意思。这乌泱泱近三百人进去,里面还不知混了多少穷凶极恶的鬼子,一旦甄别时发生冲突,后果不堪设想。
于局心里却如明镜一般。从张诚说王焕春能在实验基地里甄别鬼子那一刻,他就隐约猜到了真相。
只是,他没有更好的办法。
实验基地内,空间倒也开阔,近三百人涌入,竟也不显拥挤。
老黄头等人早已先一步进入,分散在各个隧洞深处,借着昏暗的光线寻找着什么。
走在最前面的王焕春,突然停下脚步,猛地转身,对着身后黑压压的人群,双手抱拳,深深一揖:“乡亲们,我王焕春,对不住各位了!”
他话音未落。
人群中,一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的汉子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日语嘶吼:“八嘎!”
紧接着,另一人也反应过来,目眦欲裂:“王焕春,你个老狗日的,想把我们都害死在这里!”
“金宇路!你他娘的真是鬼子!”有人惊呼。
场面瞬间大乱。
王焕春却依旧保持着鞠躬的姿势,纹丝不动。
就在此时,老黄头等人从各个隧洞口走出,脸上带着一丝癫狂的笑意,将手中抱着的瓶瓶罐罐狠狠砸在地上!
“哐啷!噼啪!”
玻璃破碎的声音在幽深的隧洞中回荡,格外刺耳。
“老赵!黄泉路上慢点走,哥哥们来陪你了!哈哈哈!”老周头发出夜枭般的狂笑。
破碎的瓶罐中流淌出的液体,迅速弥漫开一股难以形容的刺鼻气味。
首当其冲的几个村民,只觉皮肤一阵灼痛,瞬间布满血红的水泡,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便直挺挺倒了下去。
果山上。
张诚死死盯着实验基地的洞口,心中默数。
一百息。
他跟王焕春约定好的时间。
“快跑!实验基地的毒气泄漏了!”张诚猛地爆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一把抓住身旁赵大明的胳膊,头也不回地向山下狂奔。
于局像是早就预料到这一幕,在张诚喊出声的刹那,转身就跑,速度竟不比年轻人慢。
钟特等人还没完全反应过来,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地跟着众人向山下逃去。
众人一溜烟向着果山下跑,丝毫不敢停留,一口气冲出金村。
跑了足有十几分钟,个个累得弓腰扶膝,呼哧带喘,才敢回头望向果山。
果山那边,静悄悄的,哪有半分毒气泄漏的迹象。
于局盯着果山,脸上阴晴不定,半晌,才沉沉叹了口气:“那群老先生,大义啊!”
确实,王焕春他们的手段,太过极端。金村两百多口,必有无辜。
但要一一甄别,难如登天。王焕春他们,算是用自己的命,一劳永逸了。
赵大明神色复杂,瞥了眼不远处同样喘着粗气的张诚,嘴唇动了动,终究没出声。
蓦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