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芝加哥的联合中心,空气仿佛都变得轻盈。训练馆里不再有敌意的窥探,只有篮球撞击地板的规律声响,像逐渐加速的心跳。罗德曼坐在场边,正用黑色胶带在球鞋上贴第91号,胶带撕裂的声音清脆利落。
“第十场了。”皮蓬把毛巾搭在肩上,看着墙上的赛程表。上面一连串的“w”像红色的阶梯。
罗德曼头也不抬:“才刚开始。”
乔丹从他们身边走过,随手把一瓶运动饮料放在罗德曼旁边的凳子上。“别得意,”他说,语气里却听不出责备,“今晚的亚特兰大,他们会像饿狼一样扑上来。”
确实如此。老鹰队带着终结连胜的渴望而来,他们的中锋穆托姆博每次封盖后都会摇晃手指,那动作既优雅又挑衅。但今晚的公牛像精密的机器,或者说,像一群嗅到血腥味的鲨鱼。
罗德曼在第一节就抓下了六个篮板,其中三个是直接从穆托姆博指尖拨走的进攻篮板。他不再需要言语挑衅,每一个卡位、每一次起跳都在无声地宣告着禁区的归属。穆托姆博开始急躁,一次防守中他狠狠把上篮的罗德曼拉下来,领到一次恶意犯规。
罗德曼从地板上爬起来,揉了揉撞疼的手肘,对着穆托姆博露出牙齿笑了笑。他两罚全中——这对他是罕见的——然后在下个回合,又在穆托姆博头上点进一个前场篮板。
“他好像在...享受?”解说员疑惑地说。
是的,享受。罗德曼发现自己开始享受这种节奏。不再是每场比赛都要拼个你死我活的战争,而是一种稳定的、持续的压制。就像潮水一次次冲刷堤岸,不急不躁,但坚定不移。
更衣室里开始出现新的习惯。科尔会在赛前给罗德曼带一杯特制的咖啡,朗利会帮他调整护具的松紧。这些小仪式悄然形成,像机械齿轮间的润滑剂。
客场对阵克利夫兰的比赛遇上暴风雪。更衣室的暖气时好时坏,罗德曼把备用球衣全都裹在身上,像个臃肿的红色粽子。乔丹看着他的造型,难得地笑出了声。
“笑什么?”罗德曼嘟囔,“你那张老脸也需要保暖。”
那场比赛打得艰难,手感像被冻住了一样。但罗德曼用十六个篮板和无数次地板球拼抢,硬是为公牛抢出了二十次二次进攻机会。当终场哨响,他们赢下这场丑陋的胜利时,罗德曼的膝盖和手肘全是擦伤,球衣也撕开了一道口子。
“值得吗?”回酒店的大巴上,皮蓬问他。
罗德曼看着窗外被雪覆盖的俄亥俄平原,轻轻说:“总有人要干脏活。”
十二月中旬,他们来到休斯顿。奥拉朱旺的梦幻脚步让朗利苦不堪言,但罗德曼的协防总是出现在最刁钻的位置。他不断用身体撞击“大梦”的下盘,虽然每次都被裁判吹罚犯规,却也成功打乱了火箭的进攻节奏。
赛后,奥拉朱旺主动找到罗德曼。“你防守的方式...”他摇摇头,不知道该如何评价。
罗德曼正往背包里塞那双磨破的球鞋:“有效就行。”
奥拉朱旺笑了:“确实有效。”
圣诞前夜,他们在圣安东尼奥收获第二十场连胜。更衣室里,罗德曼收到一个没有署名的礼物——一副定制的护肘,内侧用金线绣着“91”和一行小字:“给最讨厌的队友”。
他试了试,护肘的贴合度完美。抬头时,看见乔丹正在不远处系领带,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
新年钟声敲响时,公牛已经将连胜扩大到二十五场。他们开始登上各种杂志封面,被称为“不可阻挡的红潮”。但更衣室里的气氛反而越发沉静,像暴风眼中心。
一月初对阵奥兰多,罗德曼第一次对上了年轻的奥尼尔。那头野兽用纯粹的力量摧毁着公牛的禁区,朗利和温宁顿先后领到四次犯规。
“让我来。”罗德曼对菲尔说。
他站在奥尼尔面前,像红杉树前的一丛灌木。奥尼尔咧嘴笑了,直接要球背打。但罗德曼没有硬抗,他不断用前臂顶住奥尼尔的腰眼,每次对方发力时就稍稍撤步。奥尼尔像在推一扇虚掩的门,力量使不出来,烦躁之下走步违例。
“小把戏!”奥尼尔不满地抱怨。
罗德曼只是耸耸肩。下个回合,奥尼尔再次要球,这次他选择面框突破。就在他起速的瞬间,罗德曼突然倒地——裁判的哨声响起,进攻犯规!
“他假摔!”奥尼尔暴跳如雷。
罗德曼从地板上爬起来,对着年轻的鲨鱼眨眨眼:“欢迎来到NbA。”
那场比赛,奥尼尔砍下三十八分,但罗德曼抢下了二十三个篮板,其中九个是进攻篮板。公牛赢下比赛,将连胜纪录扩大到三十场。
赛后,奥尼尔在球员通道拦住罗德曼:“老家伙,你打得真脏。”
“谢谢夸奖。”罗德曼拍拍他的肩膀,“等你学会这些,就能赢球了。”
飞机在夜空中平稳飞行。罗德曼靠着舷窗,看着下方城市的灯火如星河般流淌。皮蓬递给他一杯热巧克力:“三十场了。感觉如何?”
罗德曼接过杯子,热气模糊了窗上的倒影。“像开车,”他轻声说,“速度上来了,反而觉得平稳。”
乔丹从前排转过头:“别习惯这种平稳。平静的海面养不出好水手。”
罗德曼喝了一口热巧克力,甜腻的味道在舌尖化开。他说得对,连胜只是数字,真正的考验永远在下一场。但此刻,在这万米高空,他允许自己享受片刻这种节奏——这种赢球成为习惯,疯狂变成日常的节奏。
飞机开始下降,芝加哥的灯火在云层下显现,像等待他们归家的篝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