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域与人间的界碑前,血色云层压得极低,仿佛抬手就能摸到那沉甸甸的、带着铁锈味的空气。叶辰站在界碑东侧的青石台上,承影剑斜插在石缝里,剑穗上的青羽随着穿堂风轻轻颤动。他的左侧是整装待发的青羽圣殿弟子,玄色战袍在风中猎猎作响;右侧是魔域逃来的难民,老弱妇孺蜷缩在临时搭建的草棚下,眼神里混着恐惧与期待。
界碑西侧,傅青羽骑着一头骨角魔狼,半边脸颊的魔纹已蔓延到脖颈,手中骨杖顶端的骷髅头正喷吐着暗紫色的雾气。她身后站着的不再是那些乌合之众的黑衣修士,而是真正的魔域精锐——三百名披挂着黑甲的魔骑,座下魔狼的利爪在地面抓出深深的裂痕,每一次呼吸都喷出带着硫磺味的白气。
“叶辰,你真要拦我?”傅青羽的声音透过魔气传来,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刺耳,“就凭你身后这些弟子,还有那群累赘?”
叶辰没有回头看身后的人,只是伸手按住了承影剑的剑柄:“界碑是死的,人是活的。你要踏过这里,先问过我手中的剑。”
“问剑?”傅青羽仰头狂笑,骨杖重重顿在地上,“当年你在青羽圣殿的演武场,连拿剑的力气都没有,还是我爹把你从雪地里捡回来的!现在倒敢跟我说‘问剑’?”
这话像一根针,刺向人群里的老弟子。有人忍不住攥紧了拳头——他们都知道叶辰的身世,那个在雪地里冻得只剩一口气的孤儿,是傅家老爷子破例收进圣殿的。可此刻,这份恩情被傅青羽当成了羞辱的武器。
“傅老爷子教我‘恩要还,仇要报’,”叶辰的指尖泛起金光,承影剑嗡鸣着跳出石缝,悬浮在他身前,“他老人家若还在,绝不会看着你引魔骑踏碎界碑。”
“老东西早就死了!”傅青羽的声音陡然尖锐,魔纹瞬间爬满整张脸,“这天下早就变了!青羽圣殿的那帮老顽固守着过时的规矩等死,你跟着他们一起烂在那里吗?我带魔骑过来,是要给这死水一样的人间换个活法!”
“换个活法?”叶辰的目光扫过那些蜷缩的难民,“让他们变成魔骑刀下的碎肉,还是像你一样,把自己炼成活尸?”
“放肆!”傅青羽猛地抬手,骨杖顶端的骷髅头喷出一道黑雾,黑雾落地化作数十只骨爪,抓向最近的草棚。
“结阵!”叶辰一声低喝,承影剑划出一道金弧,金光落地化作光墙。骨爪撞在光墙上,发出“咔嚓”的脆响,碎成一地骨渣。青羽圣殿的弟子们迅速列成剑阵,玄色战袍与金色剑光交织成网,将难民护在身后。
“不知死活!”傅青羽拍了拍魔狼的脖颈,“魔骑听令,踏平界碑,活抓叶辰者,赏本源结晶十斤!”
“嗷——”三百魔骑同时嘶吼,黑甲反射着血色天光,座下魔狼化作道道黑影,朝着界碑冲锋。他们手中的长矛缠着锁链,锁链上挂着骷髅头,冲在最前面的骑士猛地掷出长矛,锁链在空中展开,像一条黑色巨蟒,直扑光墙。
“破!”叶辰剑指光墙,无数道金芒从光墙里射出,将巨蟒绞成碎片。可更多的长矛接踵而至,光墙在撞击下剧烈摇晃,不少弟子被震得口吐鲜血。
“叶辰,你看清楚了!”傅青羽的声音在魔骑的嘶吼中穿梭,“这就是你要守护的东西?一群随时会垮掉的废物,和一堆等着被吃的难民!”
叶辰没有回应,他的目光落在光墙的裂痕上。那裂痕里渗出的不是光,而是他的血——天道圣体在全力运转时,每一道光纹都连着心脉,光墙受击,他的嘴角便溢出一丝血迹。
“师父!”一个年轻弟子突然哭喊,“西侧的魔骑绕后了!”
叶辰猛地转头,果然看到二十名魔骑脱离冲锋队伍,正沿着界碑后的悬崖攀爬。那里是防御最薄弱的地方,只有几个老弱修士守着。
“秦风!”叶辰扬手抛出一枚玉佩,“带十个人去堵悬崖!用传讯符报信!”
“是!”秦风接住玉佩,玉佩在空中炸开,化作一道光桥。他带着十名弟子踏着光桥飞掠而去,剑光在悬崖上划出点点星火。
可魔骑的速度更快,最前面的骑士已经爬上悬崖顶,长矛朝着守在那里的老修士刺去。老修士们举起盾,却被长矛轻易刺穿,鲜血顺着悬崖的石缝流下来,染红了界碑下的土地。
“不——!”叶辰目眦欲裂,承影剑突然暴涨数丈,带着他的身影直冲悬崖。金色剑光如瀑布倾泻,将那二十名魔骑连人带狼劈成两半,黑血溅在他的玄色战袍上,像开了一朵朵诡异的花。
“叶辰!”傅青羽抓住机会,骨杖直指光墙中央,“就是现在!”
一道暗紫色的魔柱从骷髅头里喷出,精准地撞在光墙最薄弱的地方。“咔嚓”一声,光墙裂开巨大的口子,数十名魔骑顺着口子冲了进去,长矛挥向草棚里的难民。
“护住他们!”叶辰刚杀退悬崖上的魔骑,见状立刻折返。可魔骑已经冲进人群,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被魔狼扑倒,眼看就要被撕碎——
“噗嗤!”一柄断剑突然从斜刺里飞来,刺穿了魔狼的眼睛。是那个之前蜷缩在草棚角落的少年,他手里握着半柄生锈的剑,那是从死去的老修士手里捡来的。
魔狼吃痛嘶吼,妇人趁机抱着孩子滚到一边。少年却被魔骑的长矛贯穿了肩膀,他咬着牙,用断剑在魔骑的腿上划开一道口子,黑血喷了他满脸。
“好样的!”叶辰的剑光及时赶到,将那名魔骑斩成两段。他伸手按在少年的肩膀上,金光注入的瞬间,伤口竟开始愈合。
“谢……谢叶前辈……”少年疼得发抖,却死死攥着断剑不放。
这一幕像一道惊雷,炸响在难民中。那些原本瑟缩的人们互相搀扶着站起来,有人捡起地上的石块,有人举起断裂的木棍,甚至有个瞎眼的老婆婆,摸索着将手里的药草塞给受伤的弟子。
“他们不是废物!”叶辰的声音传遍战场,“这才是人间!不是你那魔窟里的活尸能懂的!”
“装腔作势!”傅青羽再次挥动骨杖,这一次,黑雾凝聚成她父亲的模样——那个曾将叶辰从雪地里抱回来的老人,正一脸失望地看着他。
“你看,连他都觉得你错了。”傅青羽的声音带着蛊惑,“你本可以跟着我,用魔气重塑肉身,成为无人能敌的强者!偏偏守着这些累赘,浪费天道圣体的天赋!”
金光中的“傅老爷子”缓缓抬手,指向叶辰身后的剑阵。不少弟子的动作慢了下来,连承影剑的光芒都黯淡了几分——傅家老爷子在圣殿的威望太深,这道虚影几乎勾起了所有人的动摇。
叶辰看着那道虚影,突然笑了。不是愤怒,是释然的笑。“傅老爷子当年捡我回来,不是让我学你忘恩负义。”他抬手按住心口,那里有块玉佩,是傅老爷子临终前给的,“他说‘强者不是踩碎弱者,是让弱者有站着的底气’,这句话,我刻在骨头上了。”
话音落地,他心口的玉佩突然爆发出耀眼的光芒,那光芒融入承影剑,剑身上浮现出一行古老的铭文——那是青羽圣殿失传的“护心诀”,只有真正领悟“守护”之意的人才能唤醒。
“不可能!”傅青羽尖叫起来,她的魔纹开始褪色,“那玉佩明明是我傅家的东西,怎么会认你为主!”
“因为它认的不是血脉,是心。”叶辰的身影突然化作一道金光,承影剑在他手中旋转成轮,“今天我便用这柄剑,证我之道!”
金光轮扫过之处,魔骑的黑甲寸寸碎裂,骷髅锁链化作飞灰。那些被魔骑抓住的难民突然爆发出力量,有的用石头砸向魔狼的眼睛,有的咬向骑士的手腕——他们或许没有灵力,却有了站着的勇气。
傅青羽看着自己的魔骑一个个倒下,骨杖顶端的骷髅头发出哀鸣。她突然发现,自己引魔骑踏平的不是界碑,而是傅老爷子用一生守护的东西。那些她嗤之以鼻的“累赘”,此刻正用最原始的方式,对抗着她引以为傲的力量。
“不——!”傅青羽催动全身魔气,化作一道暗紫色的流星,撞向叶辰。
叶辰没有躲闪,承影剑稳稳地停在胸前。金光与魔气碰撞的瞬间,时间仿佛静止了。人们看到傅青羽的魔纹在金光中一点点消退,露出她原本的模样——那个曾经给叶辰送过伤药的师姐,眉眼间还留着当年的温柔。
“我……我只是想让他们看看……”傅青羽的声音恢复了清澈,带着泪水,“老规矩真的不对……”
“规矩会老,但‘守护’不会。”叶辰收回剑,金光托起她下坠的身体,“傅老爷子知道了,会等你回家的。”
傅青羽怔怔地看着他,突然笑了,眼泪落在玉佩上,玉佩发出温暖的光。
魔骑见主将被擒,纷纷溃散。青羽圣殿的弟子们没有追击,他们扶起受伤的难民,给魔狼的尸体盖上白布——不是怜悯,是为了让孩子们不必看见血腥。
夕阳穿透血色云层,照在界碑上。叶辰站在界碑旁,承影剑插在地上,剑穗上的青羽在晚风中轻轻摇晃。难民们自发地捡起石块,修补被撞碎的界碑,那个肩膀受伤的少年,正用断剑在界碑上刻字。
有人问他刻的什么,少年笑着说:“叶前辈说的,强者不是踩碎弱者,是让弱者有站着的底气。”
叶辰看着那行歪歪扭扭的字,摸了摸胸口的玉佩。傅老爷子的声音仿佛在耳边响起:“证道不是成魔,是守住心里的光。”
他终于明白,这场战不是为了打败谁,是为了证明——哪怕吃过最冷的雪,受过最深的恩,走过最黑的路,心里的光也不能灭。这光或许微弱,却能让界碑不倒,让难民不慌,让每个普通人,都敢在黑暗里举起石块。
远处的天空,血色渐渐褪去,露出一点青蓝色的天光。叶辰知道,证道之路没有终点,但只要这光还在,他就会一直站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