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星秀挽着胡好家的手臂,清脆的声音打破初见的拘谨:\"爸,妈,这是好家哥的父母,婶子,叔,这是我爸,我妈!\"
话音未落,胡好家已经迈步上前,笔挺的白衬衫在光影里泛着微光,他胸膛挺得笔直,眼底藏不住的紧张却让指尖微微发颤。
宋小草轻拍了下儿子后背,轻移走到正中央。
淡红色旗袍的绸缎随着动作泛起涟漪,盘扣上的珍珠在晨光中流转着温润光泽。
她抬眼扫过金家二老身后墙上挂着的《松鹤延年》字画,又瞥见八仙桌上青瓷茶盏腾起的袅袅白雾,心里暗自思忖这户人家的讲究。
\"亲家,我也不拐弯抹角了。\"
宋小草双手交叠在小腹,目光坦荡地迎上金父探究的眼神,\"我们一家是农村来的,世家那些客套话整不来,我就直说了,我宋小草,他,胡安全是我男人,这是我闺女,女婿,二媳妇,还有两个孙子。\"
她顿了顿,身后胡安全上前半步,中山装的铜纽扣随着动作轻碰发出细微声响,\"我们一家来挺不好意思的,但是,既然我们来了,那就是说我们很正式的想定下好家跟星秀的事。\"
金父握着紫砂壶的手指微微收紧,他看着眼前这位衣着精致却语气爽利的妇人,突然想起年轻时见到的泼辣村妇。
可再瞧宋小草鬓边银簪折射的冷光,还有旗袍暗纹里若隐若现的雅致,又觉得这女人绝非寻常农家妇女。
\"小草妹子,瞧你说的。\"
金母放下手中的团扇,织锦旗袍上的牡丹随着动作轻颤,她起身时腕间翡翠镯子相撞发出清响,\"我们也知道农村人实诚,既然你们在京城安家了,那说明我家星秀没看错人,是有本事的。\"
她含笑望向胡好家,目光在年轻人挺直的脊梁和局促的表情间游移,\"好家这孩子,我们看着也喜欢。\"
胡安全终于开口,浑厚的嗓音带着真诚和沙哑:\"我们老两口没别的本事,就是攒了些家业。孩子们若是成亲,该有的礼数我们绝不落下。\"
他从怀里掏出个红绸包着的物件,层层展开露出里头崭新的钱,\"这是我们给好家存的,虽说不是很多,但也算是他们两个的。\"
堂屋内一时寂静,唯有鸟笼里的画眉叽叽喳喳。
金父摩挲着紫砂壶盖,视线在胡家众人身上来回逡巡,最后定格在宋小草镇定自若的笑脸上。
他突然意识到,这场婚事或许不是那个农村小子高攀了。
将紫砂壶重重搁在梨木桌上,茶水在杯盏里晃出涟漪:\"胡老弟,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好再说什么不是。\"
他摩挲着杯沿,目光似笑非笑,\"但是我有一点还是要提的,我家星秀从小到大都没受过苦,受过什么委屈,大家都是做过父母的,希望您家多点体谅。\"
话音里裹着绵密的暗礁,金母捏着帕子的手指下意识收紧,八仙桌下的铜脚炉突然变得滚烫。
胡安全喉结滚动两下,中山装领口沁出薄汗。
宋小草攥着旗袍下摆的手指发白,绸缎在掌心揉出褶皱,二人对视一眼,眼底皆是茫然。
说得挺深奥的,所以亲家到底想表达什么?
二人有些麻爪。
空气骤然凝固,唯有梁间燕子掠过的影子,在墙上投下急促的晃动。
罗有谅适时上前半步,怀中罗爱月扭动铁皮青蛙的发条打破僵局。
他西装革履的身影在光影里显得沉稳,金丝眼镜泛着温润的光:\"那是自然,现在都是人人平等的时代了,我二哥也是个实在的好男人。\"
声音清朗如清泉击石,金父的眸子微微一眯,对上罗有谅目光,他笑了起来。
\"行,二人情投意合,我也不做棒打鸳鸯的恶人,咱们定个时间,风风光光把二人的事办了吧!\"
金父的话让众人松了口气,却见宋小草突然攥紧身旁胡好月的手,指节泛白:\"行,不过……\"
\"不过什么?\"金父挑眉,堂屋的座钟恰好敲响整点,钟声震得宋小草耳膜发疼。
她咽了咽口水,淡红色旗袍仿佛突然变得沉重:\"我老家没人来,可能我们这边摆个两三张酒席就差不多了。\"
这话出口时,她的尾音都在颤抖,生怕对面投来轻视的目光。
堂屋内再度陷入死寂,金母手中的团扇停在半空,胡好家攥着衣角的手指几乎要将布料扯出褶皱。
唯有窗外的石榴花,在风中轻轻摇晃。
金母手中团扇轻摇,珍珠坠子随着动作轻晃,\"嗨!我当是什么呢!宋妹子,你这情况我们能理解,\"她眼角堆起笑纹,目光扫过众人紧绷的神色,\"这时候也不能大办特办啊!外头风声也紧,我们也打算办几桌,请亲人来就差不多。\"
话音未落,金星秀悬着的心轰然落地,正对上母亲递来的安抚眼神,眼眶突然发烫。
宋小草紧绷的脊背骤然松弛,淡红色旗袍随着长舒的气息微微起伏。
她连忙抬手整理鬓边银簪,笑道:\"那行,日子定在五月初二,你看怎么样?\"
青砖地上,两盏凉茶的影子在阳光下交叠,金父端起紫砂壶轻啜一口,喉结滚动间应了声\"可以\",沙哑的尾音惊飞了檐下的麻雀。
接下来的交谈似被春风化开的冰层。
金家提出按老例准备龙凤饼,胡家应下置办红绸喜被,双方你一言我一语,将婚书格式、车子路线都细细敲定。
八仙桌上的糕点被分食殆尽,茶水续了三巡,日头已偏西。
直到厨房飘出饭菜香,两家人围坐八仙桌时,关妙妙始终安静地垂眸坐在胡好月身侧。
时不时照顾孩子,时不时听胡好月跟金星秀聊天。
她素色旗袍领口别着朵白兰花,发间只一根银簪子,给罗爱月还有胡志杰盛饭递汤。
当金母笑着问她家中情况,她也只是轻声作答,嗓音清浅如溪水漫过鹅卵石,却将所有锋芒都敛进温婉笑意里。
吃饭的时候,唯有胡好月一人让他们刮目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