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烛袖口轻挥,一道罡风把黑烟吹回老头脸上。
老头惨叫着双手捂脸,整个人肌肤迅速溃烂流脓,“嗤嗤”腐蚀声中,老头嘶吼两下,抽搐而死。
火光下,尸横一地。
篝火剧烈燃烧,发出噼啪爆裂,让人越发心惊。
韩止心口发涩,这些灰衣人不分男女老少,统统疯魔,韩止猜是受了某股黑暗势力蛊惑。
既然临近北方,或许便是黑夜冥宗的某种毒蛊。
韩止皱眉蹲下检视,发现中年女子尸体背后纹了古怪魔纹,意味着他们曾加入什么邪教仪式。
再联想到老头那句“来吧,随我献身”,显然他们走火入魔,不把人当同类,却以为在为某个无上主宰贡献血食。
王烛收回视线,声音平缓:
“散了。”
意指让韩止莫要再纠结。
又抬头看夜空半轮寒月。
像是在思虑某些事。
片刻后,他们继续赶路,不再理会死尸。
夜风中仍能听见隐约癫笑回响,让人心头凛然。
只是这得道之路、救赎之路,有多少无辜人要陷入可怕黑暗里?
次日天明,山道变得更加荒僻。
一路上零星商贩抱怨生计艰难,边走边哭诉北方局势混乱,土匪、邪修频繁出没。
官府鞭长莫及,还时常苛税。
逃吧,没处逃;留吧,恐被剥削殆尽。
死亦不知何时到来。
韩止听了心中唏嘘,无力给出任何实际安抚。
韩止清楚师父不会为这些人一一指路,但若真遇到暴行,必然随手镇压。
王烛依旧神色空蒙,对世间悲苦并不主动介入,却也不会坐视极端恶行。
往北行至一片丘陵地带,中午时分,前头突然显现一个方圆不算大的市镇,石墙低矮,街巷狭窄,无明显城门,看似临时搭建了不少棚屋,聚集形形色色人群。
“这城应该早年是个聚集商货的集市,外头战乱不断,商旅都跑这儿交换物资。”
韩止乘机朝王烛解释,从路人口中偶尔听到过此地被称望淤集市。
因附近地形低洼,雨季会积水成淤,人们索性在干季来此贸易。
他们踏入主道,就见灰蒙蒙的天空下,尘土飞扬,各色摊贩吆喝逼人。
有人卖草药、盐、野兽皮,还有低价卖自家孩子的?!
韩止眼神一凝,见远处果然有瘦骨嶙峋的农夫,牵着两个面黄肌瘦的小童,大声喊:
“便宜卖了,谁要谁带走!实在养不起了……”
路人对此司空见惯,冷眼路过。
也有人嘲笑几句,问价,最后嫌贵走开。
小童抽泣着躲在父亲身后,根本不懂自己正被当作货物。
韩止心里一片冰凉,想要阻止,可想想又能怎么办?
给钱赎下孩子,自己也无力抚养。
更何况整个乱世中,这种残酷景象简直屡见不鲜。
王烛走到那农夫跟前,停了一息,才道:
“若真无力,就把他们送往邻县义仓,或找当地有闲钱的户帮扶。”
话虽淡,却让农夫一愣:
“谁会帮我?义仓常年空,哪有闲钱?再说官员也只知道搜刮。”
王烛不搭理牢骚,只将一小锭银放在农夫掌中:
“够交两年租税,孩子别卖。”
说完扬长而去。
那农夫如受雷击般呆立原地,复又狂喜,连连磕头,不住高呼:
“谢谢贵人……谢谢……”
农夫抱着两个孩子,连连磕头称谢,才发现那青衫身影已消失在正午的光影里。
若非掌心那冰凉的银锭告诉他那并非幻觉,他几乎以为在绝望边缘撞见了神仙。
人群自发围过去,有几个看热闹的围得近了,还伸出手指摸摸银锭,却被农夫赶紧捂紧怀里,谨慎地退开几步。
有人沉默,有人探问更多消息,但农夫咬定那位恩公是过路侠客,大约不会久留。
发问者更觉惋惜,想说怎么不跟着人家混口饭吃,农夫却站在原地,反复看那青衫远去方向,心中惴惴。
他并非不想,可他感觉那人看似已看穿自己的一切,也不愿再与他纠缠。
这番善举,干脆利落,却也透着某种疏离,仿佛在说“我只是路过,若能点你一点,就到此为止”。
一阵热浪扑面,望淤集市的主街道本就狭窄破旧,挤满了形形色色的摊贩和赶集客商。
马粪、泥浆和汗水混在一起的味道让人难受不已。
商贩们叫卖声嘈杂,很快又淹没了刚才那幕小插曲,很快这条街又恢复了先前的喧嚣与茫然。
谁都不知道,刚刚离去的那个青衫男子,是何等超然之人;也不会有人料到,这小小集市,在不久后会发生一系列似幻似真的变故。
王烛牵着脚步,仍是那般不徐不疾地走着。
王烛神情淡淡,似对周遭一切毫无好奇,然而仔细感应,将每一处真实都尽收眼底。
一旁的韩止紧跟其后,如今算是王烛半个弟子,但更像跟班。
韩止自从对师父心服口服以来,对世间的认知也在翻转颠覆。
强与弱,恩与仇,恨与慈悲,都在这条满是血与灰的长路上交错。
来到望淤集市的中心,视线所及,多个临时搭建的棚屋占据空地,有的人在补衣服,有的在卖燃柴,有人忙着给牲口饮水。
最吸引眼球的是一处围得颇为严实的棚子,外头立了名大汉招呼过往行人,似乎在说看大戏、讨彩头之类。
偏僻集市里能有什么大戏?
韩止纳闷,忍不住多瞄了几眼。
那大汉皮肤黝黑,满脸络腮胡,嘴角常年带着嘲讽似的笑,他扫见王烛和韩止二人,狐疑地上下打量。
可在看到王烛那淡薄的神态后,大汉忽地心底发虚,招呼的口气也跟着弱了几分。
但他还是尽可能地做出豪爽模样,朝二人咧嘴:
“两位客官,要不要看看我们这儿的奇物斗艺?保准没见过!”
他刻意压低声音,似想把二人圈进来,又补了句:
“哎,不是我吹,可是前几日刚来了好些人挤破头,都为看那……嘿嘿,这回尽管天热,里头可刺激得很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