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鸿胪寺的偏院里,青砖铺就的地面上落着几片枯叶;
东狄特使宁完我正坐在窗边的太师椅上,一手捻着山羊胡,一手端着茶杯,嘴角藏着难以掩饰的笑意。
窗外传来街市上的混乱声响;
小贩的吆喝声混着百姓的议论声,偶尔还能听到官兵奔走的马蹄声;
他已经知道,燕山军和大魏朝廷翻脸动兵了;
金陵的局势已经乱成了一锅粥,这正是他这个二鬼子盼了许久的局面。
他放下茶杯,从随身的紫檀木锦盒里取出一锭沉甸甸的金元宝,指尖在冰凉的金面上轻轻摩挲。
原本盘算着,带着这些金银,去拜访那些见钱眼开的御史和闲散官员;
再添油加醋地说些“燕山军拥兵自重,早晚要谋反”的话,把南北内斗的火再烧旺些。
这样一来,东狄就能趁机缓口气,整顿兵力;
等中原彻底乱成一团,再挥师入关,坐收渔翁之利。
可没等他出门,就听到了一个让他皱眉的消息——右相司马嵩居然翻脸了!
为了切割和议和派的关系,司马嵩不仅当众改口;
说“绝无议和之意”,还把自己的儿子司马藩推了出去,递上了辞官奏疏。
朝堂上,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之前与东狄议和的细节,臣一概不知!
都是犬子司马藩不懂事,自作主张私下接触东狄使者,臣已经把他叫回家反省了!”
宁完我听了,气得差点把手里的茶杯摔了;
这老狐狸,政治底线比婊子的棉裤还松垮,为了自保,连亲儿子都能牺牲!
骂归骂,他心里也清楚,司马嵩这一手,算是彻底把自己摘干净了,接下来想再通过朝廷官员推动议和,难了。
接下来几天宁完我各方联络朝廷大佬;
除了礼部尚书孔子文还捏着鼻子,说“此事需从长计议”,持保留态度,其余的朝臣,全被两件事吓住了:
一是张克那篇字字泣血的讨贼檄文,像一把锋利的刀,把东狄当年在中原做的丑事全翻了出来;
二是燕山军的兵锋就在眼前,庐州府、宿州接连陷落,金陵都快被兵临城下了;
这个时候谁还敢提“册封”二字?那不是明摆着往枪口上撞吗?
宁完我心里清楚,有些事捂着不说,或许还能蒙混过关;
可张克偏不,非要把它们摆到台面上“上称”,称出个是非对错。
东狄当年在燕京大屠杀,一口气杀了二十万百姓、宗室和官员,尸体堆积在京杭大运河,几乎把河道都堵得断了流;
还有崇康先帝的“牵羊礼”,被扒了龙袍,光着上身像牲畜一样被东狄士兵驱赶,受尽屈辱;
这些丢尽大魏皇家体面的事,金陵朝廷向来讳莫如深,官员们没人敢提;
皇帝也假装没看见,仿佛只要自己忘了这份屈辱,屈辱就不存在了。
可张克的檄文,偏偏把这些被朝廷刻意忽视的血债,赤裸裸地掀开在所有人面前。
原本那些想把“册封黄台吉”吹成“化解边患、安定辽东的旷世之功”的官员,瞬间成了人人喊打的“不忠不孝的卖国贼”;
毕竟,小皇帝曹祯的亲爷爷,也就是崇康帝魏僖宗曹佶;
当年在辽东被努尔哈赤当玩物一样折腾是现实!
宁完我越想越气:自己连祖宗的脸面都卖了,大魏的官员居然不敢跟他一起卖!
他觉得脑后的辫子都没了往日的“高贵”;
只能换个法子了,继续搅乱金陵的局势。
当天夜里,宁完我就叫来了两个心腹随从,把几箱银子分装成小包裹,叮嘱道:
“你们悄悄把这些银子送到御史台和国子监,那些穷得叮当响的御史、还有没当官的预备官员,见了银子肯定动心。
告诉他们,就说定北侯张克专权跋扈,屠杀朝廷官员,还逼着读书人放下笔墨去种地;
是祸国殃民的反贼,让他们多在朝堂上、街面上说些张克的坏话,把舆论造起来!”
随从们领了命,趁着夜色把银子送了出去。
那些御史和国子监的官员,大多家境一般,见了白花花的银子,眼睛都直了,当场就拍着胸脯答应下来。
没过两天,金陵的朝堂上就开始有人弹劾张克;
街面上也到处是“定北侯造反”的议论,把张克骂成了十恶不赦的反贼。
搞定了舆论,宁完我又把主意打到了小皇帝曹祯这个城中痴儿身上。
他花了重金,买通了曹祯身边的小太监,让他们在皇帝耳边吹风。
一天晚上,曹祯正在御花园里发愁燕山军的事,一个小太监凑上前,轻声说:
“陛下,奴才听说,东狄对大魏可是忠心耿耿啊!
当年燕京的事,都是误会!现在定北侯叛乱,东狄还愿意出兵帮忙平叛呢!
八旗军的战斗力,陛下您是知道的;
只要让他们来,肯定能把张克这反贼除了,帮陛下分忧!”
曹祯本就被燕山军的事闹得心烦,听小太监这么一说,还真动了心;
两虎相争,朝廷坐收渔利,这主意听起来不错。
可他还没把“向东狄借兵”的想法提出来,就被内阁否了,提议的小太监也被打死。
左相诸葛明气得差点一口气背过去:“陛下!万万不可啊!
张克虽然骄横,可他毕竟是大魏的臣子,顶多算是猛虎;
黄台吉是什么人?是东狄的首领,是豺狼!
哪有引狼入室的道理?
真把八旗军海运到金陵,他们是来打张克,还是来打咱们,谁能说得准?
到时候金陵要是被东狄占了,大魏的江山可就彻底没了!”
其他大臣也纷纷附和,你一言我一语地劝曹祯打消这个念头。
曹祯被怼得哑口无言,借兵的事只能不了了之。
宁完我得知后,却没慌——他心里清楚,这两手不过是小计策,真正能搅乱大魏根基的杀招,还在后面。
他早把目光盯上了从豫州来的的那些宗室藩王。
这些人在豫州被燕山军折腾得够呛:
家里的金银珠宝被抄走,王府的良田被没收;
连府里的王妃、侧妃、丫鬟,都被燕山军押到北方。
想到这里,赶紧头上被戴了无数顶绿帽子;
而且还是被那些他们平日里瞧不上眼的卑贱军汉戴的,换谁都忍不了!
宁完我派人偷偷去见这些藩王,一开口就戳中了他们的痛处:
“各位王爷,张克把你们害成这样,你们难道就甘心吗?
他连皇家宗室都敢欺负,眼里还有陛下吗?”
接着,他又煽风点火:“如今大魏危难之际,各位王爷身为宗室;
当效仿先祖靖难之志,举起宗室义兵,清君侧,除奸贼!
当今陛下年少,性子软弱,根本扛不起社稷重任;
不如另立一位贤明的王爷为帝,才能保住大魏的江山,都是为了大魏啊!”
那些藩王本就恨张克入骨,恨得比恨东狄还深,早就抱着“攘外必先安内”“剿张大于防狄”的心思。
被宁完我的亲信这么一挑唆,个个眼睛都红了,拍着桌子喊着要报仇。
他们私下里开始偷偷联络,交换书信,谋划着要收买金陵禁军,先把曹祯拉下龙椅,再举全国之力剿灭张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