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州卫指挥周正明捏着淮南镇送来的调令。
调令上都指挥让他“即刻南下,换防到淮南镇的长丰地区,延误军法处置”的黑色字迹,像烧红的烙铁一样刺得他眼睛疼。
他连一个时辰都不敢耽搁,一边让人去军营敲锣集合,一边让人去粮库找应急的干粮;
最后只凑了够吃两天的杂粮,他就带着五千宿州卫士兵,匆匆忙忙往南赶。
南直隶军队有个特点,南直隶这地方调兵,向来是“刘峙式”的混乱;
不是将领都是刘峙脑袋,是朝廷在南直隶的军队管理制度太离谱。
京畿之外的州,一个地方最多设一个都指挥,权责分明;
可南直隶这地方完全不一样,这里是“水深王八多,遍地是大哥”;
每个军镇、每个关键府城都得设个都指挥,更荒唐的是,有时候一个府、一个军镇能同时有两个都指挥。
就像周正明的宿州卫,名义上归凤阳府管,可淮南镇的命令来了,他也得照办——两个上级,谁都得罪不起。
整个南直隶,足足有十二个都指挥,这些人理论上直接归五军都督府管训练和兵部管调动和后勤,互相之间没有隶属关系,谁也指挥不了谁。
但是兵部想在京畿地区调兵,和其他州不同,光有兵部的印信还不够;
必须附带皇帝的圣旨,少一道手续,底下的人就能拖着不办;
朝廷在京畿把“分权制衡”玩到了极致,就是怕哪个将领手握重兵,能够威胁到金陵的安危。
可代价也摆在明面上:没人来统管全局。
也是故意设计如此,安全大于效率。
既没设总兵,也没设总督,京畿一带一旦遭遇突发军事情况;
看起来是几十万部队,但是所有部队都是各自为战,像一盘散沙;
现在的朝廷也找不出一个能服众又可靠的京畿地区指挥大将军。
可以说曾经英国公张维是唯一一个,资历、关系、威望乃至身份皆备的角色;
也没人觉得他有啥不臣之心;
可偏偏他是个不会打仗的,除此之外没啥问题。
朝廷现在在京畿连个统一调度的指挥中枢都没有;
理论上这个中枢是朝廷;
但是五军都督府、兵部、皇帝圣旨三头指挥的效果相当于统帅是57莫老仙,前线指挥是62考尔中将;
指挥的dEbUFF远超某光头+刘猪的徐夹生饭组合。
兵部侍郎自己曾仲涵根本不清楚淮南镇和凤阳府的部队南下后;
当地留守的都指挥同知为了保住自己的关键防区,没进行任何报备;
就发挥主观能动性把宿州、灵璧、蒙城甚至远在宿迁的守军,都调去守淮南府和凤阳府了。
这些细节上的调动,没人跟他通气,也没人上报,只能对着地图瞎琢磨。
拿的还是朝廷的调令,毕竟朝廷只说调淮南镇,人家宿州这些地方也是辖区;
理论上说对方的调动是军事常识,递补到关键防御节点,没问题。
现实是对方递补的这套逻辑到这就断了,没法继续递补就出现战略真空了。
周正明带着五千宿州卫士兵走在向南官道上,队伍拉得稀稀拉拉,像一条断了线的珠子。
有的士兵还在抱怨没吃饱饭,有的则慢吞吞地走着。
周正明勒着马走在队伍中间,心里烦躁得厉害,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忽然,他听见西面的林子里传来异样的响动;
不是风吹树叶的“哗哗”声,是树叶被什么东西蹭到的“沙沙”摩擦声;
紧接着,一群麻雀“扑棱棱”地从树林里飞出来,慌慌张张地往天上窜,连方向都乱了。
“不对劲!有情况!”
周正明猛地勒住马,战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嘶鸣。
他右手按在腰间的佩刀上,侧着耳朵仔细听,很快就分辨出了声音的来源;
是马蹄声!而且听动静,不是零星几匹,是一大群!
“怎么会从西面来?”
周正明心里“咯噔”一下,后背瞬间冒出冷汗。
他赶紧朝着队伍大喊:“全军停止前进!就地布防!快!谁要是敢磨蹭,军法从事!”
可已经太迟了。
五千人的队伍拉得太长,前队已经走出半里地,后队还在原地磨蹭,有的士兵甚至还在路边的小溪里喝水。
他的命令刚传到中队,西面的地平线上就翻涌起一团黑色的尘土,像一条奔腾的黄龙,朝着这边冲来;
吕小步带着八百燕山突骑兵,像一道黑色的闪电,转瞬就到了跟前。
吕小步骑在最前面,一眼就看出宿州卫的后方阵型松散得像块破布,根本没心思浪费时间放箭。
他抬手一挥,对着身后的骑兵大喊:“别放箭!直接冲!杀向队尾!”
骑兵们齐声应和,马蹄声“哒哒哒”地响成一片,朝着宿州卫的后队冲去。
吕小步手里的方天画戟泛着冷冽的寒光,借着战马的冲势;
朝着人群里横劈过去——两名宿州卫士兵连人带枪被劈飞出去,鲜血溅了他一身,染红了他的铠甲。
宿州卫的后队大多是后勤兵,还没整队哪里挡得住骑兵冲锋?
当场就慌了神,有的扔下挑夫担子就跑,有的甚至往中队挤,把原本就松散的中队阵型也冲得乱七八糟。
“继续冲!别停下来!”
吕小步没给他们反应的时间,带着骑兵直接杀穿后队,朝着混乱的中队冲去。
方天画戟在他手里舞得虎虎生风,每一次横扫,每一次直刺,都能带走一条生命。
宿州卫的士兵根本挡不住,阵型像被撕纸一样裂开,惨叫声、哭喊声混在一起,响彻云霄。
前队的几百名宿州卫士兵好不容易组织起来,想回头支援,可看见八百骑兵把几千人搅得鸡飞狗跳;
那以一当十的可怕战力,吓得他们双手发颤,手里的武器都握不稳了。
吕小步带着骑兵冲过来,两轮冲锋下来,宿州卫大半士兵就开始溃逃,没人敢上前一步。
吕小步一马当先,脱离骑兵阵列,直扑队伍中间的周正明。
周正明身边的几个亲兵赶紧冲上去阻拦,可他们哪里是吕小步的对手?
方天画戟一扫,亲兵们像断线的风筝一样飞出去,有的被劈中肩膀;
有的被刺穿胸膛,连一合之敌都算不上,戟锋过处,无人能挡,鲜血溅了周正明一身。
周正明吓得脸色惨白,颤抖的手想拔刀,可手刚碰到刀柄,吕小步就已经到了他跟前。
方天画戟带着风声劈下,周正明甚至没看清对方的动作,自己的脑袋就“咚”地掉在地上,滚出去老远;
连带着他身边的将旗,也被拦腰砍断,“哗啦啦”地掉在地上。
没了指挥,宿州卫彻底崩溃。
士兵们四处奔逃,有的往树林里钻,有的干脆跪在地上投降,手里的武器扔得满地都是。
吕小步骑着马站在混乱的人群中,看着眼前溃散的敌军,眼神里满是不屑;
在他这种专打行军阵的打法下,这支没组织、没准备的宿州卫,几乎没组织起任何有效抵抗,就是一群待宰的羔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