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部侍郎曾仲涵站在兵部大堂里,看着窗外渐渐沉下去的天色;
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金陵城的安危,全在这几道调兵的命令上了。
“来人!”
两名身着驿卒服饰的汉子立刻跑进来,单膝跪地听令。
曾仲涵把盖着兵部鎏金大印的手令和用黄绸包裹的圣旨分装好;
一一递到驿卒手里,声音严厉得像淬了冰:
“八百里加急!必须在一天内送到淮南镇和凤阳府!
耽误一个时辰,小心你们全家的脑袋!”
驿卒们哪敢有半分怠慢,接过手令和圣旨就往马厩跑。
他们翻身上马时,连马鞍的皮带都差点没扣紧,有的甚至忘了牵马缰,直接拽着马鬃就冲了出去。
马蹄声“哒哒哒”地在青石板路上响起,像密集的鼓点,冲出兵部大堂;
朝着城外的驿道疾驰而去,扬起的尘土在夕阳下划出一道昏黄的弧线。
他们所有人背上全部都插着一黄色三角形的“急递旗”;
代表皇命和最高紧急的军情,任何阻拦或不配合者以十恶不赦谋反论处。
一天后,淮南镇的都指挥李虎臣和凤阳府的都指挥王鹏岳,几乎同时接到了手令。
李虎臣正坐在府衙里吃早饭,刚夹起一筷子青菜,看到圣旨上:
“即刻南下,阻拦东进敌军,若有延误,军法从事”的严厉措辞,手里的筷子“啪”地掉在桌上,碗里的粥溅出不少。
他对着门外喊:“传我命令!除留一千人守城;
集结淮南镇左中右三卫所有兵力;
以左卫指挥赵刚为先锋,三个时辰.....两个时辰后出发!
谁敢磨蹭,军法从事!”
另一边的王鹏岳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刚打了一宿的牌,接到手令后,连便服都没换,就召集手下的千户开会;
当场凑了就近凤阳府左右卫的八千兵马,让最得力的左卫指挥带着;
星夜南下——连饭都没让士兵们吃,只给每个人发了两个干硬的馒头,就让队伍开拔了。
可他们带着大军一走,留守的都指挥同知就慌了神。
淮南镇和凤阳府是淮河防线的第二道防御核心,相当于两道大门,怎么能空着?
朝廷只要求南下,没说调兵后怎么办。
只能从自己辖区相对不重要的地方调兵,快马去北面的宿州、蒙城、灵璧调兵南下;
甚至连远在宿迁的守军都没放过,让这些地方的士兵赶紧收拾行装,南下拱卫两座重镇。
朝廷暂时没意识到,这看似紧急的调兵,竟在北面防线拉出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他们的目光全被西面杀向庐州府的“神秘骑兵”吸引;
却不知道燕山军内部出了岔子;
吕小步不服冉悼指挥,两人选择分道扬镳,可大魏的守军却像没头苍蝇一样;
防御漏洞只会在头疼医头脚疼医脚的调动中越来越大。
此时,庐州府南部三十里的严店镇,派河岸边的惨叫声震得湖面都在微微发颤。
冉悼骑着那匹通体乌黑的战马,玄甲上沾着的血渍还没干透,在夕阳下泛着暗红色的光。
他勒着马,看着眼前像没头苍蝇一样溃散的庐州左右卫士兵,眼里满是毫不掩饰的不屑;
这群蠢货,居然选了个背水一战的地形,真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
庐州左右两卫的士兵,沿着派河岸边列了个密集的阵形。
他们身后就是湍急的派河,河水泛着浑浊的波浪,水流“哗哗”地拍打着岸边的石头,退无可退;
身前是开阔的河滩,连个遮挡的障碍物都没有。
可他们没想到,这“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地形,没激发半分士气,反而成了催命符。
燕山军的突骑兵先是列成三排,在五十步外停下,从箭囊里抽出箭矢,拉满弓弦。“放!”
随着军官的一声令下,箭矢像雨点一样射向庐州卫的阵中,“嗖嗖”的箭声混着士兵的惨叫声,瞬间在河滩上炸开。
前排的庐州卫士兵发生骚动,鲜血顺着河滩的缝隙,流进派河里,把河水都染成了淡红色。
没等庐州卫的士兵反应过来,燕山骑兵就收起弓箭,取出挂在马鞍上的长枪,双腿夹紧马腹,朝着阵形混乱处冲了过去。
马蹄踏在河滩上,发出“咚咚”的巨响,震得地面都在发颤,扬起的尘土和碎石,像一把匕首,直接撞进庐州卫的混乱军阵中。
“冲啊!杀啊!”
燕山骑兵的喊杀声,压过了庐州卫的惨叫。
庐州卫的士兵本就心虚,被这么一冲,阵形瞬间垮了,士兵们有的扔下武器就跑;
有的被战马撞倒在地,还有的慌不择路,直接跳进派河里;
可派河水流湍急,会游泳也没用,大多数人刚跳下去,就被水流卷着往下游冲,连呼救声都没来得及喊出口。
冉悼勒着马,站在河滩边,冷漠看着手下的骑兵把溃散的庐州卫往巢湖方向赶:
“还想学背水一战?真是蠢货!”
他实在想不通,敌军指挥官是跟哪个半吊子学的打仗——选这种退无可退的河边,以为自己是能以少胜多的名将?
背水一战的招,不是谁都能用,学一个死一个,没那本事还硬要装,纯粹是找死。
战斗只持续了半天就结束了。
冉悼手里提着一颗血淋淋的脑袋,那是庐州卫指挥的头颅,头发还沾着血,眼睛瞪得大大的,满是不甘。
他随手把脑袋扔给身边的亲兵,语气平淡:“拿去,用沸水褪去皮肉毛发,处理干净。”
普通千户的脑袋他根本看不上,但卫指挥的脑袋,拿来做酒杯或者挂在马背上当装饰,足够有面子;
就像他现在,正让亲兵切了刚从敌军粮车里找到的熟肉;
一小块一小块地喂给胯下的黑色战马,战马吃得津津有味,他胯下的马不挑食;
比普通战马能吃更多肉,体格和肌肉也更强。
没等冉悼率军赶到庐州府城下,远处就传来了混乱的声响。
他抬头一看,只见庐州府的城门大开着,城楼上的守军早就没了踪影,城内火光冲天,黑色的浓烟滚滚向上,把黄昏的天空都染黑了。
溃兵和百姓混在一起,哭喊声、惨叫声、房屋倒塌的“轰隆”声,撕心裂肺,把黄昏本该有的寂静撕得粉碎。
“这就垮了?”
冉悼勒住马,一路上的顺利让他怀疑自己真的在靠近帝国心脏吗?
是不是打错方向了?
他骑着马慢慢走到城门口,看着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
有的是穿着棉甲的溃兵,有的是穿着粗布衣裳的百姓,还有的是拿着水火棍的衙役。
他心里嘀咕:庐州府好歹是金陵西面的门户,怎么一场败仗就彻底崩溃了?
大魏京畿的卫所守军,好像比豫州军还不禁打。
他依旧没让大军进城,只从队伍里挑了三百个勇猛有战功的士兵吩咐:
“你们进去,补充点粮食和军械,扫荡府库,再搜罗些牛马出来;
别耽误时辰,三个时辰后在城外集合,误了时辰斩。”
再往前就是金陵城了,就算朝廷再迟钝,现在也该反应过来了。
到时候跟禁军交手,自己手里只有两千骑兵,兵力太少,得用搜罗来的牛马布阵,以牛马代兵冲乱他们,能打就打,打不过就走;
反正他们是全骑兵作战,机动性强,真要想撤退,就算有十万大军围过来,也留不住他。
而且,闪电战拿下庐州府,兄长吩咐的“给金陵点颜色看看”的任务,应该已经够了。
他望着城内熊熊燃烧的火光:金陵城的那些人,该慌了,这颜色,够鲜艳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