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艘高速艇漫无目的地在海上漂着,艇内一片狼藉,空酒瓶滚来滚去,腐烂的鱼腥味刺鼻,显出其纪律的涣散。
徐凌一直蜷缩着身体,假装害怕,同时悄悄调整着姿势。
等到一名士兵的脚靠近时,她抓准时机,用不知何时摸出的战术刀狠狠刺向对方的脚背,随即手肘上抬,猛击其下巴。
呃……!
那士兵痛呼一声。
徐凌立刻按照预先观察好的位置,迅速打碎了艇内主要的几个灯源。
啪嚓几声,灯泡碎裂,艇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只剩下尖利的叫骂声四起。
“抓住那个疯娘们……!”
胡乱扫射的步枪打碎了地上的空酒瓶,玻璃碎片四溅。
子弹击中船体,留下凹痕。
徐凌利用高速艇内部的各种角落作为掩护,快速移动。
她深吸一口气,想起了纪禹琛的教导:即使对方持有武器,也有徒手将其制服的可能。
那是他亲手传授的格斗技巧。
“唔……!”
她猛地拧住一个扑上来的人的胳膊,反手一拳砸在他的脸上,动作流畅,没有丝毫犹豫,紧接着一脚踹中对方腹部。
“呃啊……!”
徐凌选择只打断他们的关节,不取性命,但要让他们彻底失去战斗力。
“啊呀……!”
她双手施展关节技,猛力击碎了下一个对手的锁骨。
这些人比起纪禹琛,身形更小,力量更弱,眼神也因酒精而显得涣散。
他们的重心不稳,反应速度也很慢。
在与这些士兵的每一次交锋中,她脑海里反复浮现的,却始终是纪禹琛那清晰的剪影。
砰!砰!砰—!
枪声更密集了。
剩下的士兵从两边包抄过来,不断射击。
徐凌趁着枪声间隙,抓住栏杆借力一荡,旋身踢向其中一人的头部。
“唔……!”
她落在甲板上,顺势抓住另一人的手臂,用力反向折断。
“呼…哈…”
她挺直身体,大口喘着气,感官变得异常敏锐。
即使面对比她高大的对手,她也毫无惧色。
反而全身的细胞都紧绷起来,斗志昂扬。
“呀啊啊……!”
她甚至凶狠地咬住一个对手的手臂,趁其吃痛分神之际,反拧住他的肩胛骨。
“呃啊……!”
灵巧的腿法踢中另一人的膝弯,同时将其手臂向外狠狠一折。
她的注意力高度集中。
周围一片黑暗,对手又高又壮。
按理说她应该感到惊慌,但这种恐惧似乎已经经历过无数次,身体仿佛不属于自己一般,只是凭借本能高效地动作着。
一种热血沸腾、力量膨胀的感觉充斥全身。
为什么会这样?
徐凌暗自问自己。
此刻驱动她的,似乎只剩下纯粹的本能。
——————
越来越多的血点溅到她的脸上。
她或精准地攻击对手的小腿使其失去平衡,或捡起掉落的手枪快速射击,或用枪托将对方的头砸得鲜血淋漓。
她毫不留情地放倒每一个对手,动作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快、更残忍、更凭本能。
这已经超出了纪禹琛教她的范畴。
“……”
突然,一阵莫名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抵触感掠过心头,让她的指尖微微颤抖了一下。
但这感觉转瞬即逝。
哒哒哒哒—!
步枪再次开火,徐凌立刻压低身子,敏捷地爬上驾驶舱顶部。
她将身体藏在顶部固定缆绳的铁链后面,快速检查了一下捡来的手枪。
接着,她拿出切割器,砰、砰几下弄断了固定锚链的锁扣,松开了盘卷的粗重铁链。
随着一声轰然巨响,沉重的船锚开始急速下坠。
如同巨蟒般的锚链被带动着加速脱出,瞬间砸向甲板下方的士兵。
“啊——!”
伴随着垂死的惨叫和一声沉重的巨响,整个甲板都为之震动。
喧闹的枪声和叫骂终于停止了,四周只剩下痛苦的呻吟。
就是这帮只知道喝酒享乐的家伙……
徐凌冷漠地想。
她撑着有些发软的膝盖站起身,重新下到甲板。
她把散落在地上的步枪一一捡起,全部扔进海里,然后走进驾驶舱,打碎了里面的仪表盘和通讯设备。
“哈……”
船上终于彻底安静下来。
她靠在船舷栏杆上,大口喘息。
她无意间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背。
“……”
指节红肿,皮肤有些破裂,上面沾满了别人的血。
刚才那一闪而过的矛盾感,到底是什么?
这时,她再次试图回味那种感觉,一阵寒意却猛地沿着脊椎爬了上来。
那是一种极其强烈的、仿佛早已烙印在骨子里的生存本能。
难道……这和基亚提到过的,那些童年记忆有关?
但徐凌随即摇了摇头。
那是她早已决定放弃探究的事情,不应该再回头去想。
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办……
事情已经闹得太大了。
想就这样无声无息地结束,恐怕是不可能了。
陷入黑暗的船随着波浪缓慢起伏。
就在这短暂的喘息间,她忽然感觉背后有强光骤然亮起,如同太阳升起一般,光线从她的背部一路照到颈部,再到后脑勺。
刺眼的光芒让她几乎睁不开眼睛。
原本相对平静的甲板,也因为突然汹涌起来的海浪而剧烈倾斜。
——!
有东西来了!
雪亮的探照灯光将整艘船照得通透。
徐凌立刻从栏杆上滑下,紧贴着甲板压低身体。
远处传来巨大的引擎轰鸣声,正飞速靠近。
又是Z国的船?
是增援,还是……
她的心脏砰砰狂跳。
从轮廓看,似乎只是一艘普通的“走私船”。
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屏息等待。
如果只是无关紧要的船,请安静地开过去吧。
她默默祈祷。
就在这时,一阵沉稳缓慢、明显是军靴发出的脚步声越过栏杆,朝她这边走来。
“……!”
她在心里低骂一声,再次摸出了口袋里的战术刀。
现在用枪的话,上膛的声音会暴露她的位置。
阴影中,一个高大的身影缓缓靠近。
来人拿着手电筒扫视着艇内各处,看到七倒八歪的士兵时,短促地“啧”了一声,似乎有些不屑。
“闹得还挺热闹。”
一个低沉、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
“……!”
等等,这声音……
徐凌猛地转过头,刺眼的灯光像针一样直扎过来。
“唔……!”
她皱紧眉头,努力想看清对方。
他现在是在做梦吗?
瞬间,她的脑子一片空白,失去了思考能力。
手中的刀当啷一声掉在甲板上。
刚才……她听到了什么?
她看到了谁?
靳……宪?
她的眼角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
“我不是早就说过,她是个潜在的危险分子吗?”
纪禹琛拨开门上窗帘似的珠串,走进了一家料理店。
这家餐馆因为牵扯进Z国秘密警察据点的信息泄露事件而引起轩然大波,最近处于半强制歇业状态。
店内一片狼藉:墙纸被社区居民用油漆涂抹得乱七八糟,地上滚着空酒瓶,门上的合页摇摇欲坠,随风作响,电灯开关也不翼而飞,只留下被扯断的电线。
就在这如同废墟般的餐厅里,周雪轩却身姿笔挺地端坐着,一丝不苟。
纪禹琛踩着满地的玻璃碎片,向她走去。
周雪轩的一名下属注意到了纪禹琛不太方便的腿脚,细心地替他拉开一张椅子,但纪禹琛并没有坐下。
“我要去把徐凌带回来,” 他直接说道,“现在离她行动的日子还有点时间。”
周雪轩吸了一口手中的烟,缓缓吐出烟圈,烟雾缭绕,让人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她带着一丝嘲讽的语气开口:“你是说去Guinea那件事?”
纪禹琛面无表情:“她正打算把它闹成一起外交事件,相关的准备已经确认完毕。”
“哈……!”
周雪轩用拿着烟的手按了按眉心。
“徐凌可什么都没放弃。” 她提醒道,“你觉得她会就此善罢甘休吗?”
妈的,他怎么忘了这一点……
纪禹琛握紧了拳头,手背上青筋微露。
在失联的那一周里她做了什么,纪禹琛已经查清楚了。
光是从许娜那边泄露给Z国公安的情报来看,就能明显猜到她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是想得到什么、找到谁。
但比起她用去Guinea的谎言来搪塞,真正让纪禹琛耿耿于怀的是——她离开受伤的他,原因竟然是靳宪。
她吻他的时候,心里想的也是靳宪吗?
这个念头让他心头刺痛。
“她要去找靳宪。”
他沉声说道。
“……!”
周雪轩的表情有瞬间的扭曲,但立刻恢复了平静。
“公安那边现在正准备伪装成‘走私船’的渔船。他们可能想故意让船被d国那边的人截住,已经联系了那边的‘业者’。看样子,‘爆破队’会趁机下手,悄悄把货和船都吞掉,他们只想要钱。”
但徐凌忽略了一点,那就是纪禹琛才是个骨子里经验老道、手段强硬的情报要员。
他用过的伪装身份超过十个,尤其在Z国三省名气极大,是不亚于许娜的“掮客”。
加上他过去有潜入公安系统内部的前科,只要他放出风声,当地的情报就会源源不断地汇集过来。
徐凌真正需要警惕的,其实不是那些腐败的巡逻士兵,而是即将从后面追上来的“走私船”。
而是纪禹琛,正打算潜入的就是那艘船。
“你准备用以前的身份?”
周雪轩问。
“我除了假身份,还有别的武器吗?”
纪禹琛反问。
“……”
“现在时间很紧,只有一个小时。”
在医院的那一周,纪禹琛也没闲着,他找到了一个新的翻译人选,安插进了爆破小队。
那是个很听他指令、外语不错、受过基本训练、甚至懂水下生存的家伙。
他就是之前在大酒店催泪瓦斯事件后请了病假的董智宇。
纪禹琛用强硬手段迅速将其拉拢,然后给了他那副带有隐蔽摄像头的眼镜,以及一个微型记录仪。
但光是这样还不够。
“如果事情闹大了,难堪的只会是——”
周雪轩意有所指地说。
纪禹琛脸上没什么表情。
“对了,” 他最后说道,“把靳宪的照片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