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泼洒在京郊蜿蜒的盘山公路上。
月光清冷,透过稀疏的枝叶,在路面上投下斑驳的碎影,仿佛一地散落的银币。
陆浩宇眼神冷厉,搂着杨不凡的手臂又收紧了几分,斩钉截铁:“不行!想都别想!”
风浩然似乎早就料到他的反应,并不动怒,只是微微挑眉,语气平淡得近乎冷酷:
“小宇,别感情用事,现实一点。我不完全掌权,风氏内部那些盯着我手里股份的老家伙就不会消停。和杨不凡结婚——或者说是为了获得她手中的那些股份,是现阶段稳住局面、拿到我应得那份的最快途径。这对我,对风氏未来的稳定,都有利。”
他看着弟弟倔强的脸,又补充了一句,声音低沉了些,“而且,你以为我拒绝了娶杨不凡,爷爷就会轻易让你们结婚?”
夜风拂过,卷起几片落叶。
“凭你现在‘风家二少’这个看似光鲜、实则游离在权力核心之外的身份?还是再加上你那刚刚起步、在家族看来不过尔尔的游戏公司?”
风浩然的声音更沉了几分,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你觉得你和杨不凡的事,能得到家族的祝福?爷爷会不干预?别天真了——没有足够的力量,你连自己的婚姻都守护不了。”
陆浩宇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
他搂着杨不凡的手臂微微松了些力道,但眼神里的光芒却如被风吹熄的烛火,迅速黯淡下去。
他知道哥哥说的是冰冷的事实——
风家内部并不是铁板一块,也有着许多明争暗斗。
祖父虽然年事已高,但仍旧牢牢掌控着风氏集团的最终决策权。而在对父亲的婚姻掌控失利后,老爷子对于孙辈婚姻的掌控欲和联姻价值考量就更强了。
他的喜好,他的感受,这一切在庞大的风家资本和传统观念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爷爷绝不会容忍“两男争一女”的丑闻玷污风家门楣。为了稳住大局,哥哥必须履行这场婚约,而他,就是那个该“识趣退出”的配角。
一股无力感,如同冰冷的藤蔓,悄然缠上他的心脏。
就在这死寂般的沉默中,一道清脆的声音打破了僵局。
“喂喂喂,两位风少爷,容我打断一下。”
杨不凡终于从陆浩宇怀里抬起头,先是不轻不重地用手肘顶了他一下,示意他松手,然后转头看向风浩然。
月光落在她脸上,映得那双灵动的眼眸亮如星辰,滴溜溜一转,忽然绽开一个狡黠得像小狐狸般的笑容。
“谁规定了一定要得到你们风家的‘祝福’才能在一起了?”她语气轻松,带着毫不在意的调侃,“你们风家的祝福是金科玉律,必须遵守吗?”
她拍了拍陆浩宇结实的胸膛。
“浩宇可以入赘到我们杨家啊!当赘婿这件事,我爸那可是经验丰富。这样一来,什么问题都解决了!他不用管你们风家同不同意,我爸肯定举双手双脚欢迎!而且,以后他们翁婿俩肯定特别有共同语言,家庭氛围不知道多和谐融洽!”
话音落下,山道上一片寂静。
风浩然眉梢微不可察地一挑。
陆浩宇闻言,先是猛地一愣,眼睛眨了眨,似乎大脑在处理这个完全超出常规的提议。
下一秒——
“唰!”
他眼中黯淡的光芒瞬间重新点燃,而且比之前更加璀璨夺目!
对啊!入赘!
他怎么没想到!
只要能和神仙姐姐在一起,什么面子、名分、风家少爷的身份,他通通可以不要!
入赘杨家,成为杨家的人......这个想法一旦产生,就像野草般在他心里疯长,瞬间在他心中铺展出一片繁花似锦的未来图景。
“对!我同意入赘!”陆浩宇立刻点头如捣蒜,兴奋得声音都变了调,“我这就回去跟叔叔......不,跟咱爸说!”
他激动得语无伦次,恨不得立刻开车去机场,然后直奔港城“认爹”。
风浩然:“......”
他站在清冷的月光下,看着眼前这对完全不按常理出牌、一个敢说一个敢应的“活宝”组合,生平第一次,感到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荒谬感。
他那些精心权衡的利益计算,步步为营的谋划,基于现实层面的谈判筹码,在这种简单、直接、完全不按牌理出牌甚至会直接掀掉牌桌的人面前,显得如此苍白且......可笑。
原本还有些许蛙鸣虫叫点缀的山道,此刻陷入了彻底的、诡异的沉默。
只有夜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以及陆浩宇因为激动而略显急促的呼吸声,还有杨不凡那带着得意和促狭的、低低的笑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风浩然抬起手,用力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还试图组织语言,想说“事情没这么简单”、“入赘牵扯太多”、“风家不会同意”云云......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开口——
就见刚才还兴奋讨论的两人,不知何时已经动作敏捷地重新钻回了车里。
陆浩宇“砰”地关上车门,系安全带,点火,动作一气呵成。
风浩然:……
“大哥!”陆浩宇从驾驶窗探出头,脸上是灿烂到晃眼的笑容,对着还愣在月光下的风浩然用力挥了挥手,“时间不早了,咱们好像不顺路!我跟不凡先走一步!你自己想办法回去吧!晚安!”
说完,不等风浩然反应,他一脚油门到底,性能强悍的越野车发出一声低吼,如同离弦之箭般猛地窜了出去,只留下一股浓烈的尾气和漫天飞扬的尘土,迅速消失在蜿蜒的山道尽头。
风浩然站在原地,保持着微微抬手、嘴唇半张的姿势,夜风卷起他一丝不苟的头发,吹得他价值不菲的西装衣角猎猎作响。
几秒后,他才缓缓放下手,面无表情地摸了摸鼻子。
这叫什么事儿啊?
他被丢下了。
丢在荒郊野外的山道上,连个车都打不到。
饶是风浩然修养再好,此刻额角的青筋也忍不住跳了跳。
他深吸一口带着草木和尘土气息的夜风,试图平复心情,最终只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低语:
“报复,这是赤裸裸的报复。这小子,真不愧是风家人......”
他认命地掏出手机,屏幕的光照亮了他那张此刻写满无语的俊脸。拨通了特助的号码。
电话很快被接通,传来特助恭敬却难掩困惑的声音:“风总?这么晚了,有什么指示?”
风浩然看着空无一人的马路和远处城市的模糊光晕,沉默了两秒,才用一贯平静无波的语调说:“我马上发个定位给你。过来接我。”
特助:“......是,风总。您这是......”
实在想不通老板大半夜怎么会跑到那个远离市区、以风景和僻静着称的郊外。
难道是夜跑?跑这么远的吗?
风浩然闭了闭眼,语气依旧平淡:“嗯,夜跑。跑得有点远。开车过来,快一点。”
他绝不会承认自己是被“抛弃”的。
“好的风总,我立刻出发!” 特助虽然满心疑问,但职业素养让他立刻应下。
挂了电话,风浩然独自站在月光清冷的山道上,看着远方连绵起伏的山峦,手指下意识转动着指节上那只银白的戒指。
而另一边,苦命的牛马特助立刻行动,一边飞速赶往目的地,一边在心里疯狂吐槽:
老板的爱好真是越来越难以捉摸了!夜跑跑那么远那么偏?还特意打电话让去接?这得是多热爱锻炼啊!资本家果然都是神经病!让人共情不了一点!
与此同时,越野车里。
陆浩宇一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紧紧攥着杨不凡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颤抖。
他和杨不凡相视一眼,再次爆发出一阵畅快的大笑,惊起了路旁林中的宿鸟。
今夜,有人心满意足,满载而归;
有人算盘落空,心痛不已;
也有人,站在荒凉的山道上,开始严肃思考——
是不是该换个更“正常”点的弟弟?
......
京市,覃氏集团总部大楼顶层。
夜色渐浓,城市华灯初上,整座金融区被镀上一层流动的金红。
覃怀仁站在总裁办公室落地窗前,指尖夹着一支雪茄,猩红的火头在昏暗的室内明明灭灭,映照着他志得意满的脸。
他眯起眼,俯瞰脚下川流不息的车河——在他眼中,那不是冰冷的钢铁洪流,而是铺展在他脚下的康庄大道,通向权力与财富的巅峰。
办公桌上,一份烫金封面的项目计划书摊开着,标题赫然醒目——
《覃氏-风氏联合开发新区商业综合体项目》。
旁边还摆着几张他让团队加班赶出的效果图,描绘着未来高楼林立、霓虹璀璨的繁华景象。
覃怀仁的手指轻轻拂过“风氏”二字,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
在他心中,父亲那晚与风浩然的“宾主尽欢”,那些被对方“欣然笑纳”的明家旧藏,还有老爷子临别时那句意味深长的“等着就行”......无一不是合作即将落地的铁证。
他甚至已经想好了联合开发项目的名称,以及自己在庆功宴上意气风发的致辞。
他坐回那张宽大得近乎奢侈的真皮老板椅,双脚随意搭上光洁如镜的办公桌,闭上眼,嘴角扬起一抹志在必得的弧度。
“等和风氏的合作正式启动,覃氏至少能再上一个台阶。”他喃喃自语,声音里满是笃定,“我在董事会的话语权将无人能撼。子尧也能顺势接管核心业务......说不定,覃氏在我手里,真能重现明家当年的辉煌!”
他完全忘记了,或者说选择性忽视了,覃家如今的基业本就建立在明家的废墟之上。而所谓的“重现辉煌”,也不过是继续榨取明家残留的最后价值。
他喜滋滋地拿起内线电话,吩咐秘书:“小张,跟合作商那边的沟通抓紧点,特别是......记住,覃氏马上要有大动作了,所有环节,必须提前打通。”
挂断后,他又拨通儿子覃子尧的号码,语重心长:“子尧啊,西城新区的项目你要多上心,这可是我们覃家未来几年的重中之重。设计方案再优化一下,特别是商业综合体的部分,要体现出我们覃氏的档次和格局......”
电话那头,覃子尧的声音略显迟疑:“爸,您放心,我一直在盯。不过......风大少那边具体什么时候派人过来对接?我们需要他们的具体需求和资源清单。”
“快了,快了。”覃怀仁语气笃定,“风大少日理万机,这种细节,自然会派下面的人来处理。我们先把自家功课做足,才能在他们面前展现出实力和诚意。”
通话结束,他靠回椅背,惬意地吐出一口烟圈。
甚至已经开始盘算:等项目落成,就去港城赌场好好玩几天。
他浑然不知,自己正站在一座用幻觉堆砌的沙堡之上。
而潮水,即将退去。
......
与此同时,覃家老宅。
覃老爷子这几日寝食难安。
自从那晚之后,他就再也没收到任何关于杨不凡或风家的消息。
他动用多年积攒的人脉,托关系、递话、送礼,想约风浩然“喝杯茶,聊聊后续”,可消息如石沉大海,连个涟漪都未激起。
风氏集团总裁办的预约系统永远显示“排期已满”,他托人递去的拜帖,更是杳无音信。
至于杨不凡那个死丫头——
电话倒是能打通,可要么不接,要么接通后懒洋洋一句:“忙着呢,有事找您‘外孙女婿’去啊!”
话音未落,便“啪”地挂断。
再打过去,只剩冰冷的电子音:“您拨打的用户已启用短信呼服务,请留言。”
覃老爷子气得胸口发闷,肝区隐隐作痛,却无可奈何。
他心底其实已泛起一丝不安的涟漪——事情,似乎并不如他所愿。
但强烈的自尊心和那份对巨大利益的渴望,让他不愿意、也不敢去深想那个可怕的可能性——他被耍了,彻彻底底地耍了!
不可能!风浩然收了那么多东西,怎么可能翻脸不认人?
而此刻,他口中“忙着呢”的杨不凡,她确实很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