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玉芬端坐在主厅上首的精致皮椅上。
一身墨绿缂丝旗袍衬得她保养得宜的肌肤愈发白皙,颈间那串鸽血红宝石项链在水晶吊灯下熠熠生辉,仿佛在无声宣告她“覃家当家主母”的地位。
她左手边是大儿媳夏玉华,正殷勤地为她斟茶,声音甜得发腻:“妈,您这气色真是越来越好了,一看就是福泽深厚!”
右手边是三儿媳王兰泽,虽不如夏玉华会说话,但也强撑着笑容附和:“是啊,妈今天这身旗袍,可把我们都比下去了。”
周围一圈女眷纷纷凑趣,或夸她手腕上的翡翠镯子水头足,或赞她新做的发型显年轻......
一时间,奉承如潮,恭维不断,郭玉芬嘴角微扬,眼中流露出一丝志得意满的傲然。
然而,就在她享受这众星捧月般的簇拥时,余光却扫到了角落里的身影——
小女儿覃敏淑安静地坐在一旁,双手交叠放在膝上,低眉顺眼,一袭素色月白长裙,未施粉黛,只在耳垂上缀了一对小小的珍珠。
她没参与任何寒暄,也没试图融入这场浮华的“表演”,只是静静坐着,像一幅被遗忘在喧嚣画廊角落的水墨画。
那股子挥之不去的、带着书卷气的沉静与忧郁,像一根细针,猝不及防地刺进郭玉芬的心底。
像极了明珠!
那个出身名门、才貌双全、一辈子都将自己比到了尘埃里的女人。
那个她嫉妒了一辈子、恨了一辈子、最终靠手段熬死的女人!
郭玉芬心头猛地一窒,一股无名火“噌”地窜起。
她极其不喜欢这个小女儿,不仅因为她是“赔钱货”,更因为这孩子真是从骨子里像极了明珠那个女人。要不是确认是自己亲生,她简直要怀疑这孩子是不是被掉包了!
她冷哼一声,鼻腔里挤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嗤笑,随即嫌恶地移开目光,仿佛多看一眼都会脏了自己的眼睛。
她转而对夏玉华笑道:“你这嘴啊,就会哄我开心......”
就在这时,老六覃怀德携妻女盛装登场。
他一身深灰高定西装,身形挺拔,眉目间既有其母汤丽丽的美丽,又多了几分男性的锐利。
妻子孟翠书一袭香槟金礼服,雍容而不失精明;女儿覃紫竹则穿着少女款的粉色小礼服,妆容精致,眼神灵动。
老六覃怀德,是覃老爷子与女明星“小五”汤丽丽所生。
汤丽丽也是个有手段的,当年差点撼动郭玉芬的地位,可惜郭玉芬占了“白月光”的先机和更胜一筹的心计,最终稳坐续弦宝座。
斗败后,汤丽丽很识时务,拿着丰厚的补偿,带着儿子一家搬到了京市郊区的别墅,继续做着老爷子的“解语花”,而覃老爷子也乐得享受齐人之福,时常去那边寻找“家庭的温暖”。
今晚,这种风大少正式登门的场面,覃老爷子自然没有让那个汤丽丽这样名不正言不顺的来,但覃怀德一家还是要前来的。
覃怀德一进门,便径直走向覃老爷子,双手奉上一个古朴的锦盒,声音温润却不卑不亢:“父亲,这是儿子特意为您寻来的狮峰山明前龙井,这么多年了,您最爱这一口清香。”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恰到好处的孺慕:“昨夜还听念叨,说您最近咳嗽,让我务必叮嘱您少抽雪茄。”
句句不提汤丽丽,却句句都是汤丽丽。
覃老爷子果然龙颜大悦,接过锦盒,连连点头:“好!好!你母亲有心了!怀德啊,你越来越懂事了!”
一旁的郭玉芬脸上依旧挂着得体的微笑,嘴角弧度分毫不差,可藏在袖中的手却早已将那方真丝手帕拧成了麻花,指甲几乎要戳破布料。
她心中冷笑:狐媚子生的狐狸崽子,果然会讨巧!
覃怀德作为覃怀仁在家族内部最大的竞争对手,同样野心勃勃。他行完礼后,立刻带着儿子覃子杰也融入了男人们的“社交圈”。
那里,覃怀仁正与几位叔伯谈笑风生,俨然一副继承人姿态。
覃怀德上前,几句得体寒暄,便自然切入话题,从新能源投资聊到海外并购,言辞犀利,见解独到,很快便吸引了几位长辈的注意。
覃怀仁的笑容渐渐僵硬,手中的酒杯捏得死紧。
而他的妻子孟翠书正领着女儿覃紫竹娴熟地周旋于几位妯娌和大姑子之间。
她先是亲热地拉住夏玉华的手,夸赞她新做的美甲;又对王兰泽感叹她女儿覃紫兰的钢琴比赛获奖......
表面言笑晏晏,耳朵却像雷达一般,将每一句闲谈、每一个眼神、每一分情绪波动都迅速筛选、分析——哪些人得宠,哪些人失势,哪些关系可利用,哪些消息有价值......
就在这时,楼梯上传来一阵清脆的高跟鞋声。
众人循声望去——
覃紫苏缓步走下旋转楼梯,宛如聚光灯下的女主角。
她身着Valentino最新高定礼服,象牙白缎面缀满手工刺绣的银线藤蔓,在灯光下流转生辉;耳坠是祖母绿配钻石,手腕上和脖颈间是与耳坠成套的手链和项链,华贵无比。
她妆容精致,红唇微扬,每一步都踩在众人的目光焦点上。
“哇——”几个堂姐妹倒吸一口凉气,眼中满是羡慕与嫉妒。
郭玉芬立刻招手:“苏苏,快来外祖母这儿!”
覃紫苏莲步轻移,依偎在郭玉芬身边,乖巧一笑。
女眷们立刻围上来:
“紫苏真是越长越像你奶奶年轻时候了,气质绝佳!”
“难怪老爷子最疼你,这通身的气派,哪家千金比得上?”
......
覃紫苏听着恭维,虚荣心瞬间膨胀到顶点。
她微微扬起下巴,仿佛自己才是今晚真正的主角。
整个覃家老宅,灯火辉煌,觥筹交错,衣香鬓影。
水晶吊灯折射出璀璨光芒,映照在一张张精心修饰的笑脸上。
可这繁华之下,暗流汹涌,每个人都戴着面具,在这场名为“家宴”的棋局中,悄然落子,只待主角登场,好从这名利场中分得一杯羹。
就在这虚伪的热闹攀至顶峰、笑声最是鼎沸之时——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如同惊雷炸裂!
那扇厚重无比、雕刻着“福禄寿”三星的红木大门,竟被一股蛮横至极的力量从外向内狠狠撞开!
门轴发出刺耳的、仿佛骨骼断裂般的呻吟,整扇门歪斜着轰然洞开!
众人惊呼,纷纷回头。
庭院里精心修剪的草坪被车轮碾出两道深深的沟壑,一辆线条硬朗、霸气十足的墨绿色越野车如钢铁猛兽般咆哮着冲入庭院,稳稳刹停在主厅台阶下。
轮胎摩擦地面的焦糊味混合着尚未散尽的硝烟气息,在这满是香水与脂粉气的空间里,显得格外粗粝、彪悍,却也不容忽视。
“咳咳咳......!”
覃老爷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弥漫的灰尘呛得剧烈咳嗽起来,胸口剧烈起伏,脸色瞬间涨红,手指颤抖地指着大门方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满堂宾客瞬间石化。
夏玉华手中的茶盏“啪嗒”掉在地上,碎瓷片溅了一地;王兰泽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后退半步;覃子澄手机滑落在地都浑然不觉;就连一直沉静如水的覃敏淑,也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
这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嚣张——
根本不用猜,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谁来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带着震惊、恐惧、以及一丝荒谬,齐刷刷地聚焦在那辆越野车的驾驶座上——
在一片死寂和飞扬的尘土中,越野车副驾驶的门被“哐当”一声推开。
杨不凡利落地跳下车,她穿着一身简洁的黑色休闲装,与满屋子珠光宝气的覃家人格格不入。
她脸上挂着堪称“甜美”的微笑,目光如同探照灯,缓缓扫过全场每一个或震惊、或愤怒、或恐惧的面孔。
然后,她抬起手,像招财猫一样挥了挥,用清脆悦耳的声音,说着字字诛心的话语:
“晚上好啊,覃家得到的老登、中登、小登们!真是——好久不见,都还活着呢?”
这地图炮开得,精准覆盖,无一幸免。
众人被她这“别开生面”的问候噎得一口气上不来,脸色精彩纷呈。
他们确实很久没见杨不凡了,但完全无法理解,当初那个在覃家唯唯诺诺、大气不敢喘的“小可怜”,怎么就变成了如今这副嚣张跋扈、言语毒辣的模样?
这变化之大,简直像是——疯了!
“你......你......!”
覃老爷子捂着胸口,那口气堵在喉咙里,脸色由红转青,在老白莲郭玉芬焦急的拍抚下,才猛地喘上来,颤抖的手指几乎要戳到杨不凡鼻子上。
“孽障!你......你这是干什么?这些可都是你的亲人长辈!”
杨不凡一脸无辜地摊摊手:“肯定不是我的亲人,至于是不是你的亲人,我建议你去鉴定一下。”
郭玉芬的脸色也是几经变化,最后呵斥一句:“你怎么能这么粗俗无礼?还闯自家的大门!”
“闯?我只是在开门啊。我看这大门挺别致,就是好像不太灵敏?没人给我开没关系,我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自力更生,我会自己出手。”
她拍了拍越野车坚固的前保险杠,发出“砰砰”的闷响,仿佛在夸奖一个得力的助手。
覃老爷子这才恍然想起,上次被杨不凡踹坏大门后,他特意换了更高级的电子门禁,而且确实......从来没想过要给杨不凡密码或门卡。
但是——
“门口有佣人!佣人会给你开门啊!”覃老爷子气得声音都在抖。
这时,那两个负责看守大门的佣人才连滚爬爬地冲进院子,看到那壮烈牺牲的大门和满院子神色各异的主家,顿时吓得面如土色,浑身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缩在角落不敢吱声,心里清楚,这份工作是保不住了。
他们确实是听从了覃紫苏大小姐的暗中吩咐,打算好好刁难一下杨不凡,给她个下马威,杀杀她的威风。
可谁能想到,这位姑奶奶根本不按常理出牌,连一句废话都没有,直接就用最物理的方式“开门”了!这哪是下马威,这是拆家啊!
覃老爷子面子彻底挂不住了,既心疼大门,又恼怒杨不凡的无法无天让自己丢了面子。
他不敢直接指责风家少爷,便把怒火转向驾驶位的“司机”,想找个软柿子捏,顺便展现一下自己对“风少爷”的“关怀”:
“开车的是谁?!如此莽撞!万一惊着了风少爷,你担待得起吗?!”
话音刚落,驾驶位的车门也“咔哒”一声打开了。
一个身形挺拔、面容俊朗的年轻人利落地跳下车,随手关上车门,动作带着一种随性的利落。
他理了理并不凌乱的衣领,然后非常自然地站到了杨不凡身边,眼神带着一丝冷意扫过覃家众人。
正是陆浩宇!
覃家众人再次集体愣住,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问号。
这又是哪位?看起来气质不凡,不像是个司机,但也绝对不是那个常年霸占财经头条的风浩然!
从不关注娱乐八卦的覃怀仁,根本不认识陆浩宇这张在网络上已经颇具知名度的脸。
他立刻摆出长辈和未来“家主”的架子,厉声喝道:“杨不凡!你又在耍什么花招?!不是说带风少爷登门吗?这个男人是谁?!你简直......简直不知廉耻!有了风家那么好的婚事,还在外面勾三搭四,把我们覃家的脸都丢尽了!”
其他覃家人也仿佛找到了发泄口,纷纷低声议论起来,话语间充满了对杨不凡的鄙夷和指责,什么“不检点”、“带姘头上门”、“让家族蒙羞”之类的词汇不绝于耳。
覃老爷子也被这意料之外的状况气得够呛,觉得被杨不凡耍了,怒道:“杨不凡!你竟敢戏耍我?!你妈妈的那些古董,你这辈子都别想再拿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