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璟随便应和了两声,伸手摸了摸腰带里的几张银票。
反正宦官倒台的时候,他抄了不少钱,这银票来路正,给嫂嫂补贴家用也没啥。
李瑶熙看见银票,刚开始还想拒绝,毕竟不知道这钱是不是干净的。
叶璟赶紧跟她解释清楚,说是皇上亲批的查抄款,这才让她放下心来。
李瑶熙忽然放下茶盏,瓷底与桌面碰出清脆的响:
“你呀,跟你大哥一个毛病,一有事就想躲。”
她指尖戳了戳叶璟手背,虽带了力道,眼里却泛着柔光,“刚说到你大哥,怎么突然掏银票?当嫂嫂是傻子?”
叶璟手忙脚乱把银票往回塞,耳尖发烫,看着旁边的小鹦鹉,然后马上转移话题:
“哪能呢!就是看您操心府里,想搭把手……您看这鸟都笑我,咱不说这个成不?”
“少跟我打马虎眼。上回你大哥找我借了三百两银子,说是在天津置铺子,这都半年了都没个响,你去替我问问,他到底什么时候还?”
叶璟看着她攥着自己手腕的手,掌心的蹭得他发痒。
“嫂嫂你先别管这个了,还不如想着把大哥的财务断了,那不就直接解决了吗?”
李瑶熙被他逗得破涕为笑,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然后转头吩咐鸢尾:
“你呀,也就嘴皮子厉害。去把东跨院的栗子糕装两盒,让你家爷路上吃。”
叶璟起身告辞,走到廊下时,鹦鹉忽然喊:
“还钱!还钱!”
惹得李瑶熙抄起茶盏作势要砸李瑶熙看着叶璟攥着银子,欲言又止的模样。
李瑶熙忽然将茶盏重重搁在桌上:
“行了行了,别哄我了!瞧你这坐立不安的样子,怕是早想着回卫所了吧?”
她伸手戳了戳他额头,“现在就知道忙忙忙,连陪嫂嫂说说话的功夫都没有。”
叶璟抓耳挠腮地赔笑,鹦鹉却在此时扑棱着翅膀落到李瑶熙肩头,歪着头喊:
“三少爷忙!三少爷忙!”
气得她抬手要打,却被叶璟伸手拦住:“嫂嫂别跟它一般见识,改明儿我给您淘只更机灵的。”
“少来这套!”李瑶熙转身收拾桌上的茶盏,声音却低了几分,“你如今是大忙人,能来陪陪我这妇道人家已是仁慈。
叶璟望着她泛红的耳尖,突然过来卖乖:
“嫂嫂别生气,等我忙完这阵子,天天来陪您喝茶逗鸟,成不?”
李瑶熙被他逗得直笑,伸手扯他耳朵:
“多大的人了,还耍宝!快起来,让人看见像什么样子!”
“别光顾着外头的事儿,家里的铺子也该上上心了。西市绸布庄的掌柜昨儿来报账,说这个月进项比上个月少了两成。”
“你看看这账本,是不是哪里出了岔子?”
叶璟凑过去一看,账本上密密麻麻记着布匹进货量、售价、人工开销,头都大了:
“嫂嫂,我哪懂这些呀?您找账房先生看看呗。”
“账房先生?”
李瑶熙冷笑,
“上回米铺短了三石米,账房还说‘损耗正常’呢!你如今在锦衣卫当差,见的世面广,帮我瞧瞧这些数目有没有猫腻——要是查出有人吃里扒外,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叶璟望着木匣里的地契,起了疑惑。
“嫂嫂,这进货价怎么比上个月高了三成?是不是供货商在抬价?”
“你也看出不对劲了?我早觉得那王掌柜不地道,仗着咱们是老主顾就乱开价!”
她忽然从匣底翻出张纸,
“这是城西新开的布行名录,你帮我打听打听,哪家的货又好又便宜?”
叶璟看着名录上的“聚贤布行”“瑞福绸庄”,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行,我回头让手底下的弟兄去查查。不过嫂嫂,您要是嫌麻烦,把这些铺子盘出去也行,换点田产收租更省心。”
“田产?”李瑶熙摇头,“去年闹蝗灾,佃户们都快揭不开锅了,收租比登天还难!还是铺子实在,只要有人穿衣服,就不愁没生意。”
“你如今当上官了,人脉广,能不能帮嫂嫂牵个线?跟宫里的织造局搭搭桥,咱们专供宫里的绸缎,那进项可比民间铺子多十倍!”
叶璟望着她眼里的期待,想起侯府这些年全靠她精打细算撑着,兄长们在外头胡闹,里子全靠这位嫂嫂撑着。
他反手握住她的手,认真道:
“行,我有时间就去探探织造局的口风。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宫里的买卖规矩多,您得做好准备。”
“说不定得先垫上几千两银子打点。”
李瑶熙松开手,从匣底摸出个红封,里面装着叠银票:
“这是我攒的钱,先拿去用。要是赔了……就当是给你练手了。”
叶璟连忙把红封推回去:
“嫂嫂,这钱您留着,我那500两怎么都还不掉,那么生意上的事儿我来想办法。等我把东厂那批查抄的绸缎盘下来,低价卖给您,准保赚!”
李瑶熙愣了愣,忽然笑出声:
“你呀,真是青出于蓝!行,听你的——等赚了钱,给你在城西置个铺子,娶媳妇用!”
叶璟见状忙不迭点头,趁李瑶熙转身吩咐鸢尾装栗子糕的功夫,赶紧把银票往她荷包里塞,边塞边赔笑:
“嫂嫂放心,等我把卫所的事儿理顺了,准保给您办得妥妥当当!时候不早了,我得去衙门看看那帮小子有没有偷懒……”
“行了行了,知道你忙!”
李瑶熙挥挥手,到底还是心疼他,往他怀里又塞了一把银子,
“官场里风凉,把这个带上。”
叶璟跨出垂花门时,鹦鹉还在廊下喊“还钱”,他无奈地摇摇头,他也想还钱呀,但是嫂嫂死活不收。
于是翻身上马,思索起嫂嫂想靠宫里的生意撑起侯府,可如今乾清宫那位对锦衣卫正猜忌着,他哪敢在这节骨眼上跟织造局走得太近?
“先稳着吧。”
他喃喃自语,勒住马缰拐进卫所胡同,此刻卫所门前稀稀拉拉没几人,连守门的小旗都靠在墙角打盹。
但是大明的北镇抚司在此处,南镇抚司也在此处,所以北京卫所的定位就比较尴尬了。
“都死了?”
叶璟翻身下马,绣春刀鞘重重磕在门框上。
小旗猛地惊醒,看见是他,慌忙行礼:“千、千户大人!您怎么这时候……”
“怎么,我不该来?”
叶璟挑眉,靴底碾过门槛上的落叶,
“去把值百的百户给我叫起来,就说我要查卯册。”
小旗一溜烟跑了,叶璟踩着吱呀作响的木楼梯上到二层,推开值房的门,一股酒气混着脚臭味扑面而来。
三个百户正围炉赌钱,见他进来,手里的骰子“哗啦”掉在地上。
“好兴致啊。”
叶璟扫了眼桌上的酒壶和散碎银子,指尖敲了敲腰间的千户令牌,
“上个月刚发的禁赌令,当老子放屁呢?”
“大人恕罪!”
为首的王百户慌忙磕头,额头撞在青砖上咚咚响,“小的们就是长夜难熬,想……想解解乏……”
“解乏?”
叶璟忽然抽出绣春刀,刀刃在烛火下泛着冷光,“那我让你们好好醒醒神——明日去诏狱领二十鞭子,再把卯册补得工工整整,少一笔,老子扒了你们的皮。”
三个百户连滚带爬地跑了,叶璟随脚踢开脚边的骰子,前往自己的办公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