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个时候去京城……等咱们到了京城也该元日了吧?”
粱荷之说道:“再说了,这个时候到京城,哪能一下子就找到合适铺子做织坊买卖的?
不都是开春后……。”
“那现在这样跟过街老鼠似的日子,你还想继续下去啊?”
“当然不想了。”
粱荷之嘟着嘴,想了下道:“女儿是担心……我是怕娘到了京城被人欺负,咱们又不是去过京城。”
梁烟无声的咬着嘴唇。
她心里何尝不发怵母女二人去京城呢?
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杭州是待不成了。
要不然就是有一天被人骂死,要么就是有一天被登徒子欺侮而羞愤自尽了。
两条路都是死路。
而去京城虽说是人生地不熟的,但……总算是有一线生机吧?
何况……还有那个小男人,要是投奔他的话……。
“与其坐以待毙,不妨我们娘俩就大着胆子试一试吧?就算是再坏,还能比眼下的情形还坏吗?”
梁烟轻咬着红唇看着自己的女儿。
粱荷之同样静静地看着梁烟,而后用力的点了点头:“嗯,那听娘的,我也不想天天跟软禁似的只能躲在家里,哪里都不敢去了。这种日子,女儿也过够了!”
梁烟见女儿同意,瞬间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是啊,能失去的都失去了,如今她们还怕什么呢?
何不趁着还有一些姿色,还有一些能力,再在商道上拼一把呢?
而且,她相信徐孝先不会不管她们娘俩的。
虽不知道徐孝先会怎么想,但梁烟自从那天被徐孝先救下,被徐孝先看光了后,心里头总是不由自主的想起那个小男人。
甚至是有时候,梁烟都会恍惚的以为,从那天被看光身子以后,自己仿佛就已经是那徐孝先的人了。
无论是身体还是心。
这种莫名的感觉,有时候偷偷想起来,竟然会让梁烟的心头涌起一阵激动跟羞涩。
甚至是身体有时候都会变得火辣辣的滚烫。
“那你在家等我。”
梁烟倒是颇有女强人的风范,当机立断道:“我去织坊跟梁掌柜交代一番,你收拾收拾,回来后咱们就走。”
“嗯,那娘你出去小心一些。”
“我翻墙。前院娘现在一眼都不想多看。”
粱荷之不由笑出了声:“娘,你要是经常翻墙,会被人笑话的。”
“爱谁笑话谁笑话去,反正这也是最后一次了。”
梁烟掐了掐女儿娇嫩的脸蛋儿,随即便下床收拾了一番,然后往后院走去。
……
京城
原本以为五天的时间就能迁徙完,最后却是用了七天的时间,才算是陆陆续续把绝大部分百姓、流民安置在了良乡。
但这对徐孝先而言,已经是很顺利的事情了。
后世身为骑警,他很清楚在民智开启的时代,与百姓打交道,尤其是说服一个人有多难。
这个时代显然就要“好”了很多。
没有那么多的抗拒,没有那么的为什么跟怀疑。
徐孝先也清楚,这并不是因为如今大明朝官方的公信力有多高。
之所以能够顺利,还是因为官方的权利有着极大的自由空间,甚至在任何事情上都有着强硬的强加于民。
当然,除了顺利之外,也有让徐孝先苦恼、郁闷的地方。
那就是愿意跟随着迁徙过来的百姓、流民中,老弱病残、缺儿短女、有夫无妇的占据了很大一部分。
一户一人,一户两人,一户五个男子无妇人,一户七个皆是年岁五十往上的妇人之家,竟然也存在。
这让徐孝先很是挠头,人都哪儿去了呢?
怕被抓壮丁?
怕官府把他们的儿子、女儿给卖了?
徐孝先百思不得其解,但不管如何,也都得硬着头皮安置。
良乡县衙,徐孝先、林治、陈景行、杨继盛、崔元等人忙碌了一天,此刻在算是圆满结束后,终于可以坐下来歇口气了。
“暂时就这样,或许是躲起来了,在观望也说不定。”
徐孝先端过茶水说道。
“也只能如此了。”
林治叹口气,虽然不如预期,但他相信会有好的一天。
何况,京城周遭的百姓本就是这样的情况。
只是因为俺答扰京一事儿,才使得如今京城周遭的情况越发严重了一些。
当然,再严重,也确实不该是他们今日得到的这番惨烈景象。
但不管如何,如今迁徙一事儿也算是暂时圆满,接下来的一切,就看元日过后,徐孝先能够折腾出多少的银子,而后在良乡按照他的计划来进行了。
雪断断续续下了三天,管道上的积雪因为寒冷并未消融多少。
路过田野时,大片大片的土地依然是白茫茫一片,偶尔有露出绿色的麦苗地,便会让人不由欣喜明年的收成。
回到衙署后堂,徐孝先终于是可以长舒一口气。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踏踏实实的过元日了。
而此时的西苑仁寿宫御书房,嘉靖的桌面上摆着数道弹劾徐孝先的上疏。
既有顺天府官员的,也有工部、户部的弹劾上疏。
这让嘉靖的眉头皱得更紧,不由冷笑道:“先不说是真是假,让朕更为好奇的是,这些人还真是积极啊。
之前朕这里,可从来没有收到过这么快弹劾一个人上疏啊。”
“皇上,或许是跟这次事情比较急迫有关吧?”
严嵩笑呵呵道:“迁徙如此多的百姓、流民,这中间的花费就不是一个小数目,工部给拨了银子,户部也给拨了银子,顺天府也是没有给粮送帐篷,这单独拿出一项来看或许没什么。
但若是相加起来,这可就不是小数目了。
当然,臣以为或许都是捕风捉影之事儿,想来也是为了督促徐镇抚能把这次的事情办得让百姓满意吧。”
嘉靖摇头笑了笑,看了看在自己跟前“老态龙钟”的严嵩,道:“行了,这件事情朕知道了。”
麦福在旁,立刻会意。
“严学士请吧。”
严嵩行礼,随后跟着麦福离去。
随着严嵩离去不久,黄锦急匆匆的从小跑着进来。
脸上甚至还带着几分喜色。
嘉靖看到黄锦,瞬间也是精神一振,不等黄锦开口,就有些迫不及待的问道:“今日如何了?”
“回皇上,算是告一段落了。”
黄锦拿出徐孝先的上疏,而后继续道:“元日前能迁徙的都迁徙过来的,共计多少户,总共多少人,徐孝先都在上面写清楚了。
至于每笔银子的用处,徐孝先日落前会送到宫里来。”
“你看看这个。”
嘉靖把一份弹劾徐孝先的奏章扔给了黄锦。
这是严嵩刚刚送来的一份上疏,是工部、户部这两日协助徐孝先的官员递上来的弹劾上疏。
黄锦愣了愣,有些诧异的看了看嘉靖。
嘉靖冷笑着道:“怎么,连你也被吓到了?没想到弹劾来得这么快?”
“可不是。这……。”
黄锦还有些发懵:“今日良乡那边才刚刚算是安置妥当,这边竟然弹劾都已经送到皇上跟前了,这……这是不是也太快了?”
“那就说说,东厂这几日对北镇抚司的监察,跟上面说的可一样?”
“回皇上,这上面的弹劾都是捕风捉影、毫无根据。”
黄锦摇头认真说道。
随即想了下道:“皇上,奴婢昨日还在琢磨哪里不对,但一直没想起来,直到今日再次跟随徐孝先打算前往良乡时,才想起来漏了一个人。
就是被徐孝先提拔为副镇抚的吴仲。
这几日奴婢一直不曾见到他,就算是安置百姓最忙的那几天,也从没有见过那吴仲出现过。
于是今日一早,奴婢就让几个生人去了闽浙茶铺,把吴仲带到了东厂诏狱问询了一遍。
皇上您看。”
黄锦说完后便上前两步,把手里的另外一份上疏递了上去。
嘉靖皱眉打开,仔细看了一遍又一遍,而后往书案上一扔,嘴里没好气道:“败家子!朕还真是没看错他!”
黄锦跟随嘉靖这么多年,自然清楚真嘉靖生气时是什么样子,假生气时又是什么样子。
于是陪着笑道:“皇上,您要是生气,不妨就别理这件事情?看看徐孝先会不会主动……。”
“你既然提审了那吴仲,回过头人家就会告诉徐孝先的。”
嘉靖长舒一口气,不由又拿起了刚被他扔到书案上的上疏,只是这一次再看时,嘴角则是带着愉悦、欣慰的笑。
“近千两银子,这小子也真是舍得,难怪这几份弹劾的上疏上,还说徐孝先有一笔来路不明的银钱,原来竟是这小子大方的自掏腰包了。”
“吴仲说,徐孝先之所以当机立断的自掏腰包,是因为担心官府不会出钱,或者是当迁徙百姓开始后,有人会从中作梗、暗中阻挠。
本来是打算留着备用的,但事情发展的有些超乎想象,顺天府能拿出来的救济太少,不过是杯水车薪。
因此徐孝先就不得不……。”
“不过就是差一天的时间,难道都等不了?”
嘉靖喃喃问道,随即叹口气,道:“是啊,万事开头难,若是不让第一批愿意迁徙的百姓看到粮食、棉花等等所需之物,怕是往后几天就不会有人相信他了。
他那在朕面前夸下的海口,也就别想实现了。”
嘉靖与黄锦,显然说的是下雪的当天,徐孝先拿自家银子购买救济一事儿。
而那一日,顺天府能够提供的救济有限,加上顺天府治中郑象对徐孝先的敌意,使得徐孝先就不得不让吴仲赶紧把钱花了买救济。
要不然第二日陈景行迁徙百姓过来,看到的还是一无所有的惨状,那么迁徙一事儿估计就要胎死腹中了。
当然,徐孝先之所以如此,自然也是没有期望嘉靖在这件事情上会如此果断的让户部、工部立刻介入与配合。
而且即便是介入了,时间上也来不及。
毕竟那一夜,吴仲可是连夜就把救济运往了良乡。
如此一想,让嘉靖更是感到欣慰,因而此时此刻,已经开始琢磨着,日落前徐孝先觐见时,自己该怎么赏赐徐孝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