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严嵩还是徐阶,到如今也完全没有把嘉靖这一次秘密出宫跟徐孝先联系起来。
即便今夜他们经历了如此大的震撼,但心里一直揣测的是:这一次皇上秘密出宫,去的应该是陆炳家。
毕竟,朝堂之上几乎没人知道嘉靖那晚上去了哪里。
就算是在陶仲文面前,嘉靖也不曾提及那天晚上出宫的事情。
因而如今的徐阶跟严嵩,都不约而同的认为陆炳变了。
自从搬到仇鸾后,陆炳就不再是从前那个儒雅甚至是性格上有些懦弱的锦衣卫指挥使了。
从前的陆炳多好啊。
有主见,但不多。
有权利,但不会用。
有宠信,但瞻前顾后。
而如今的陆炳……除了仇鸾以外,如今也有传言,马墉一案跟他脱不开关系。
徐阶目送高拱离开,心头的沉重依然没有减轻多少。
今夜皇上对徐孝先的态度,以及徐孝先所做的事情,让徐阶同样有种被设计上当的感觉。
心头不由隐隐有些后悔,不该跟严嵩一同觐见皇上的。
而对于徐孝先,也让他不得不重视起来。
这个年轻人……不简单啊。
徐孝先回到家时已经快要寅时,程兰依然还没有睡。
坐在徐孝先的炕头,手里拿着本书无聊的打发着无聊的时间。
脑海里始终都是徐孝先的影子,以及对他的担心。
今日突然拿走了那么多钱,也没说要干什么。
而后到了现在还没有回来,真是急死了。
但好在今日吴仲来家里取钱时,倒是让她牵肠挂肚的心稍稍放松了一些。
钱本就是身外之物,徐孝先想用来做什么她都不会有意见。
何况如今,她名下有银楼跟布行,就算是家里没有钱了,这两个铺子也能支应起家里的用度。
甚至是养活徐孝先,往后给他娶亲都不成问题的。
只要人不出事儿,怎么都好说。
捧着书本的程兰胡思乱想着,寒风呼啸的外面传来隐隐敲门声,也没有引起她的注意。
直到多尔衮的脑袋掀开门帘进来,而后扭着狗头给程兰示意,程兰这才回过神来,急忙跳下炕往外跑去。
“怎么回来这么晚?”
关上门后,跟在徐孝先跟胭脂身后的程兰问道。
“有些紧急事情要处理,所以就晚了。”
徐孝先卸下马鞍等,拍了拍胭脂的大脑袋,含笑说了句辛苦了。
而后提着自己脏衣服的包裹,借着程兰手里的灯笼,检查完草料跟水充足后,这才与程兰回厅堂。
看着徐孝先身上那明亮柔顺的狼皮大氅,程兰瞬间瞪圆了眼睛。
“新买的么?还真的很合身呢?”
程兰板过徐孝先面对自己,上下打量着,道:“比我给你准备的那一件还要好呢,本想等元日了再拿给你穿的。”
“这是皇上赏赐的。”
徐孝先用冰凉的手抚摸着程兰那吹弹可破的细嫩脸蛋儿。
“呀……凉死了。”
程兰被冰的打了个激灵,没好气的拍掉徐孝先的手。
“我给你打热水,泡泡脚吧?”
程兰握着那双仿佛寒冷侵入到骨头里似的,冰凉的跟冰块的手心疼道。
“累了,不想泡了,明天还有事儿,还得一早起呢。”
“很快的,你先去躺着,我弄好了给你用热水巾擦擦。”
程兰温柔说道。
徐孝先点点头,随后程兰跟着他进屋。
本想要脱下狼皮大氅的徐孝先,刚一解扣子,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对程兰道:“那你先去弄热水吧,我换身衣服。”
程兰奇怪的看着徐孝先,眨动着美眸:“换什么衣服你,都要睡觉了。”
看着神色有些不自在的徐孝先,程兰愣了下,便上手开始扒拉开徐孝先身上的披氅。
而后瞬间整个人呆住了,难以置信的看着徐孝先。
“石榴你……?”
这一刻,程兰感觉自己的心碎了……不,是整个人都碎了。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会让徐孝先对自己这么狠!
原本暖烘烘的房间里,还有些白里透红的脸蛋儿,此时则是面色苍白,那双美眸里瞬间涌出了晶莹剔透的泪水在转动……。
“你这是什么表情?”
徐孝先不想让程兰看见自己穿太监服饰,是怕程兰笑自己。
但他哪里知道,程兰已经想歪了。
何况程兰又不是没有见过太监服饰,如今倒座房里,杨增所住的屋子里,还放着两身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太监服饰呢!
“石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为何要如此对自己?”
程兰脑海里,已经脑补了一场凄美苍凉的爱情戏码。
比如,可能自己得罪了哪个权贵,然后程兰就把自己那个了,是为了救自己。
比如,外面有传言他们叔嫂之间的事情,所以……徐孝先把自己那个了,然后以证清白?
又比如……是徐孝先为了程知章的事情……。
那不至于吧?
愣愣的看着突然扑进自己怀里,抱着自己哭的梨花带雨的程兰,徐孝先先是懵懵的。
而后突然反应过来了,两手抓住程兰的香肩扶起,看着那张我见犹怜的妖精面孔,无语道:“你想什么呢你?
你摸摸,是不是还在?”
说着话,徐孝先就抓住程兰的一只手摸向那里。
衣服太厚,不得摸。
干脆直接脱下了长袍,一把把程兰的手放进里面。
“嗯?”
哭得梨花带雨的程兰愣了:还在呢。
“呀,脏死了……你讨厌。”
瞬间面色通红,尴尬无比的程兰说着就要抽出手来。
但被徐孝先一把按住,另外一只手勾起程兰尴尬的低下头的下巴:“现在心里踏实了吧?”
“嗯。”
程兰不敢看徐孝先,现在两个人的姿势太尴尬了。
很羞人的。
尤其是某人被自己握住后,又开始不老实了。
但好在徐孝先没有难为他,在那诱人的嘴唇上亲了下,道:“不脏的,在西苑刚洗过澡的。”
程兰也登时想起了刚才被徐孝先随手扔在了厅堂八仙桌上的包袱,道:“所以……外面包袱里的是你的旧衣服?”
“是啊,今日先去了一趟良乡,身上都湿透了,刚进城门口,就被东厂拦下去见皇上了。”
徐孝先跟程兰简单的说了一遍。
过程中又时不时的挑逗、撩拨着身上开始滚烫的程兰。
直到自己心满意足,程兰心猿意马的呸呸了两下,通红着离开后,徐孝先这才把自己上半身扔在了炕上。
等着程兰打水给自己泡脚。
打水进来,程兰替徐孝先拖去鞋袜,而后一边帮徐孝先洗着脚,一边念叨着今日除了吴仲来家里取钱外,他那得意弟子裴南亭也来了。
徐孝先愣了下,今天因为陈景行的提醒,忙的脚打后脑勺,完全把要教裴南亭一事儿给忘的一干二净了。
“算了,明日有空路过时我过去跟她解释一番。”
徐孝先困的迷迷糊糊道。
程兰笑着道:“你们这对师徒还真是稀奇,还头一次见先生要去给学生解释的。”
“这是尊重。”
徐孝先说道。
随后程兰再说什么,徐孝先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
直到响起了微微鼾声,程兰无奈的叹了口气,而后替徐孝先擦拭完脚,费力的抱在怀里放在了炕上。
随着徐孝先嘴里嘟囔了几句,翻了个身后便进了被窝。
……
杭州
雾蒙蒙的清晨,南边冬天的寒意丝毫不比北地的寒冷暖和多少。
加上多水多阴,湿冷的感觉让人恨不得给身上绑个火炉取暖才好。
睡眼惺忪的梁烟听着外面的动静,不由把身上的衣服被子又紧了紧,随即看了看旁边蜷缩一团的女儿一眼,而后费力的把其摇醒。
“娘?怎么了?”
“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头呢你说?”
听梁烟如此一说,原本姓许,闺名荷之的许荷之,如今即便是随了梁烟的姓。
但他们母女二人,在杭州依然还是逃不过一些百姓的谩骂跟报复。
而这一切的缘由,自然还是跟许栋包庇倭寇一事儿有关。
随着京城来人,虽抓了许栋跟倭寇等官员一同进京问罪,但这件事情在杭州百姓心里依然不解恨。
而她们母女搬到这边后,也不知怎么就被百姓知道了她们二人的真实身份。
平日里当着面的谩骂,梁烟低头忍了。
背地里往家里扔臭鱼烂虾、甚至是粪便等等污秽,她们母女也忍了。
但架不住除了有人想报复他们母女外,竟然还有人恬不知耻的想玷污梁烟的清白。
而一些难听的话,让梁烟如今想起来都是气的浑身发抖。
什么都已经是被倭寇玩弄过了,还特么的装什么清高……。
是不是你的女儿也被倭寇玩弄过了吧?
不会是你们母女一起伺候的倭寇吧?
种种难听的话让梁烟恨不得撕烂那些登徒子的嘴。
可奈何如今她们母女二人势单力薄,加上当初许栋确实做出了人神共愤的罪行。
“可是咱们离开了,大哥跟大嫂他们怎么办?”
粱荷之坐了起来,抱着梁烟的胳膊,头枕在肩头:“而且咱们又能去哪里呢?”
“去京城吧,你大哥跟大嫂,如今住在你大哥岳父家,不会有人打扰的。
到时候跟你大哥说一声就是了。
娘都想好了,咱娘俩先过去京城看看,要是合适织坊的生意,年后咱们就把织坊的生意挪过去。
往后要是需要些什么,就让人给你大哥、大嫂捎信,给咱们往京城送丝,也方便。”
粱荷之直起身看着梁烟,惊讶道:“娘,你不会……不会现在就让咱们离开杭州吧?”
“现在不走更待何时?这杭州的日子我是一天都不想过了。不单要担心你,还要担心这个家,又要操心家里如今唯有的生意……这还是多亏了那徐孝先手下留情,没有查收娘当初的嫁妆,要不然咱娘俩如今都只能喝西北风了。”
梁烟气的胸脯来回起伏着:“你现在去看看院子里,又不知道被人祸害成什么样儿了,这还怎么待?
眼看着元日将至,他们会放过咱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