乏力之下,连伸出去的手臂都颤颤巍巍,随时垂落的模样,乳母小心翼翼把二十一皇子放在她怀中,伙同其她乳母一左一右跪在身侧,伸手护着她怀中娇儿。
怀中娇儿对她咧嘴一笑,伸手去抓她胸前衣襟,黝黑的眼眸清澈见底,纯真懵懂,一点都不认生,逢人便笑。
小脸红补补的,坐在她怀里沉甸甸的,压得她连喘息声都重了几分,软绵的手臂虚虚护着他,滚烫的泪珠坠落在他脸颊上滑落下来:“有故人之姿,原是故人之子,像极了你母妃那张明媚艳丽的脸。”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沈佳怡把手指塞入他掌中,温热的体温一点点捂暖她微寒的手指,暖意直达心底。
指腹轻轻蹭他脸上腮肉,肉乎乎的,软得跟嫩豆腐似的:“你父皇不曾给你取名,那母后为你取一个乳名吧,就叫佳玉,上好的璞玉。”
取自她和玉莲的中间字,有她也有玉莲,满腹哀思寄托在他身上。
听此一言,其他人面露难色面面相觑,静云躬身忧心低语:“娘娘怕是不妥,皇嗣姓名向来都是皇上所赐,您未曾提前跟皇上商议,就先给二十一皇子取名。”
“这要是传出去,让有心之人听见了,怕是又有得闹了。”
皇上赐名,代表皇恩浩荡,代表他们所有人的性命,都是皇上赋予,他们需要忠君,不负皇恩浩荡。
静云的话,沈佳怡不甚在意,随意扫了眼众人,瞧见他们浮于表面的担忧,温柔笑着应声:“无碍,他是皇上,有容人之量,我是皇后,乃是国母,是所有皇嗣的嫡母,取个乳名不碍事。”
话已至此,静云等人只能噤声,取个乳名也好,至少娘娘的哀思有了归宿。
小孩精力旺,而且定力不足,容易闹腾坐不住,连半盏茶功夫都没有,沈佳怡不得不把怀里的佳玉交给乳母。
看着他那扑腾的四肢,很是欢快,嘴里还咿咿呀呀叫着。
日头爬上来,晒得脸颊微烫,怕中了暑热,奴才们搀扶沈佳怡回房。
用了午膳后,沈佳怡独留沈佳清在房中,一人坐塌靠在靠枕上,一人坐在床前椅子上,俩人四目相对,默契一笑。
“我这身子骨不知能撑到什么时候,眼下唯一牵挂的便是佳玉,我视他为己出,所以太子之位只能是他。”
“玉莲薨逝,把佳玉托付给我,所以在这个天底下,佳玉唯一能倚靠的人,除了我别无他人,也只有我才能扶他坐稳太子之位。”
“而咱们背后沈氏一族,同佳玉便成了天然盟友,唯有他好,才能延续沈氏一族百年荣耀,所以我需要长姐出宫一趟,让父兄们加把劲。”
“尽可能拉拢朝臣,最好往军营里塞自己人,我要万无一失。”
“好。”
只要点到沈氏一族荣耀,沈佳清便不多问,心中瞬间涌出许多辅佐幼帝的计谋。
去年秋闱,兄长已然在翰林院站稳脚跟,而弟弟们也有了秀才名头,还需再次下场,方能考取更高的功名。
沈佳怡张嘴还想说点什么,门外便传来敲门声,她把到嘴边的话咽回去:“进来。”
门应声而开,金祥子脚步声沉重了几分,好似带着怒气,厌恶心疼的声音踌躇而出:“启禀娘娘,覃昭仪派人报喜,说颐和宫的永美人诞下七公主,延禧宫的馨美人诞下八公主,翊坤宫的林淑媛诞下二十二皇子。”
“皇上大喜,直接给她们各晋一级,眼下后宫喜气洋洋,咱们可要派人送贺礼过去?”
话音一落,沈佳怡落在他身上的眸光一沉,面上笑意尽退,激动之下鼻翼煽动,靠在靠枕上的身子一点点沉下去,软了腰肢,眼皮缓缓低垂下来,遮掩眸中悲痛失望:“派人送过去,我累了,都下去吧~”
说完,手忙脚乱背身侧卧,锦被扯过头顶盖住,捂住抽噎的哭腔。
皇上您的爱太轻贱了,幸好我从未付出真心,若是不然,这万劫不复之地,必定有我的灵魂,连鲜血熬成的泪也轻贱了。
“是。”
沈佳清努动嘴唇想说点哄人的话,就被金祥子伸手拦住,她急忙抬眼望去,只见后者红着眼眶,心疼难忍对她摇头,这才作罢,慢慢退出去。
静云就爱你他们俩人出来,急忙伸长脖颈往里探,双手亦是扒在房门上,侧耳倾听,着急问道:“娘娘如何?可别叫她哭伤了身子,本就……”
长吁短叹,未语的话过于沉重悲凉,好似染上浓郁的血腥味,她不愿轻易吐出口,以免一语成谶。
金祥子俩人匆匆抹去眼泪,他疾步往外奔去,还不忘叮嘱静云:“你赶紧去备贺礼,让小喜子给她们送过去,我去请太医过来给娘娘诊脉。”
“是。”
一声令下,几人分头行动,但静云的双脚牢牢钉在原地,守在房门前继续倾听里面传来的啜泣声。
沈佳清收回紧盯房门的视线,对静云交代:“我有事情出宫一趟,还请姑姑帮忙看顾着点我儿。”
出宫?
静云疑惑看着她,随即联想到方才清场独留她一人商议,必定是娘娘有事让她出宫去办,了然点头应允:“沈姑娘放心,奴婢断不会让世子出事。”
“多谢姑姑。”
沈佳清撇了眼紧闭的房门,耳边回荡压抑悲痛的啜泣声,狠心转身往后院去,带上宫牌交代好事情后,直奔宫外。
她不属于皇宫里的奴才,周柏言许诺她可根据宫牌,一个月有一次出宫机会,最长归期限时三日,当然进出宫都需要经过层层检查,没有异常才能进出宫。
她前脚出宫,周柏言后脚踏入怡景宫。
“皇上驾到!”
只见他红光满面,脚底生风,所到之处,奴才们纷纷停下手中事物跪地请安:“奴才给皇上请安。”
静云迅速隐去眸中厌恶之色,躬身施礼:“奴婢给皇上请安。”
听闻里面传来啜泣声,周柏言急切的脚步骤停,舒展的眉头瞬间皱起,看着静云不悦训斥:“谁惹皇后伤心了?怎么又让她掉泪?”
“难道你们不知她的身子骨有多弱,不能情绪起伏过大?”
闻言,静云缓缓抬眸看着他,直白的目光,平静的眼神,什么都没说,但又好似什么都说了?
周柏言福至心灵,不可置信道:“你是说,是朕惹皇后伤心了?”
“奴婢不敢。”
静云诚惶诚恐跪地磕头,其余之人,闻声跪地,跟水沸下饺子一样,齐刷刷的磕头声回荡在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