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永德听后,先是郑重地点了点头,随即嘴角勾起一抹浅笑,伸手拿起案上的酒壶,重新为赵匡胤与自己的酒盏斟满酒液,酒浆在烛火下泛着微光:“如此说来,那今晚这顿酒,倒有几分壮行酒的意思了!”
赵匡胤看着杯中晃动的酒液,眼中也露出笑意,抬手端起酒盏:“张兄这话在理。这杯酒,既是庆今日淮河大胜,也当是谢你连日来的照拂,更算我与匡义明日赴紫金山的壮行——借张兄吉言,咱们定能助杨将军破了紫金山的营寨!”
“还有我!”
一旁的赵匡义连忙端起自己的酒盏,凑到两人身边,语气带着年轻人的朝气:“多谢张将军的壮行酒,张将军放心,我跟兄长到了紫金山,定要把南唐那五万兵马给打退!”
张永德看着赵匡义意气风发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小子,有你兄长的几分气魄!不过紫金山不比下蔡,李景达麾下也有能征善战的将领,你们到了那边,可得多听杨将军与你兄长的安排,不可贸然行事。”
“是!我记住了!”
三人相视一笑,同时举起酒盏,“当”的一声轻响,酒盏在案上碰在一起。随后各自仰头饮尽,辛辣的酒液入喉,却让三人心中都燃起几分热意——淮河的胜仗是起点,紫金山的战事才是关键……
帐内烛火摇曳,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几人脸上都染上了几分醉意。赵匡义年轻气盛,又借着胜仗的兴致,端着酒盏晃了晃,不由感慨道:“还是张将军体恤将士,不仅打仗有谋略,待弟兄们也实在!我若是官家啊,定然让你全权负责征南之事,哪用得着……”
话还没说完,赵匡胤猛地一个机灵,酒意瞬间醒了大半。他忙不迭出声打断,语气带着几分急切与严肃:“住嘴!匡义!这话是你能随便说的?官家慧眼独具,哪轮得到咱们私下议论!”
赵匡义被兄长陡然严厉的语气吓了一跳,端着酒盏的手顿在半空,脸上的醉意也淡了几分,讪讪地低下头:“兄长,我……我就是酒后失言,没别的意思。”
一旁的张永德却突然哈哈一笑,伸手拍了拍赵匡胤的肩膀,语气带着几分洒脱:“匡胤,无妨无妨!都是自己人,帐内也没外人,匡义这是酒后说实话,算不得失言。你也别这般紧张,咱们兄弟并肩打了胜仗,说几句心里话罢了。”
赵匡胤见张永德这般说,紧绷的神色才稍稍缓和,却还是对着赵匡义递了个眼神,示意他少说话。
可张永德笑着笑着,脸上的笑意却渐渐淡了下去,他端起酒盏一饮而尽,将空盏重重放在案上,话锋陡然一转,语气里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怅然与不满:“不过话说回来,匡义这孩子的话,倒也说到我心坎里了。论水战、论防守,我张永德自问不输旁人;论对淮南的熟悉,李重进未必有我清楚。他李重进有什么本事是我没有的?如今却要在他手下听令,处处低他一头,连征南的主力兵权都落不到我手里,哎……”
这话一出,帐内瞬间安静下来。赵匡胤握着酒盏的手紧了紧,知道张永德这是积怨已久,借着酒意吐了真言。他想劝几句,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军中职权之争本就敏感,更何况涉及李重进这般手握重兵的将领,稍有不慎便会引火烧身。
赵匡义也不敢再说话,只是默默低头饮酒,帐内的烛火依旧跳动,却没了方才庆功的热闹,只剩下张永德一声接一声的叹息,在夜色里格外清晰。
“哎,喝呀,怎么不喝了?”
张永德见帐内气氛冷了下来,又端起酒壶要为两人添酒,语气里还带着几分酒后的热络。
赵匡胤却伸手按住了酒盏,拿起桌上的酒壶,将剩余的酒液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呛得他喉咙发紧,却也让他彻底压下了心中的复杂情绪。他放下空壶,对着张永德浅笑一声,语气带着几分客气道:“张将军,今日酒已尽兴,时辰也不早了,我与匡义就先回住处歇息。明日还得早早起身,赶去紫金山与杨将军汇合,就不叨扰你了。”
张永德看了看窗外的夜色,也不再挽留,摆了摆手:“好!那你们早些休息,明日我让人把行装送到营门口。”
两人拱手告辞,转身走出中军帐。夜色微凉,吹散了几分酒意,赵匡义跟在赵匡胤身后,见兄长一路沉默不语,脚步越来越快,心中隐约有些不安,却也不敢多问。
回到临时住处,赵匡胤刚掀开门帘,脸色便沉了下来。待赵匡义跟着进来,他“哗啦”一声放下帐帘,转身对着弟弟厉声质问道:“刚才酒局上,你说的那番话,是故意的?”
赵匡义被兄长突如其来的质问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半步,眼神有些闪躲:“兄……兄长,我就是酒后糊涂,随口一说,哪能是故意的?”
“糊涂?”
赵匡胤上前一步,声音更沉道:“我之前都给你说过,不要动歪心思?你难得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的什么?勾起张将军与李将军的不满之心?你在军中也待了些时日,难道不知道‘妄议军政、品评主将’是大忌?再者说了,人家可是亲戚关系,打断骨头还连着筋,你这是想自寻死路?”
赵匡义被问得哑口无言,垂着头,手指紧紧攥着衣摆,声音低了下去:“我……我就是觉得张将军打了胜仗,却屈居人下,有点不值当,没想着那么多……”
赵匡胤看着弟弟懊悔的模样,心中的怒火稍稍平息,却依旧严肃地告诫:“军中不比家中,每一句话都可能引来祸端。日后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许再提这类话!张永德有怨气是他的事,咱们只管好自己的本分,协助杨将军破了紫金山营寨才是正事。记住了?”
“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