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达说完叮嘱的话,便转身拂袖回了中军大营,背影里透着几分对当前局势的笃定。枢密使陈觉立在原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帐帘后,嘴角勾起一抹浅然的笑意,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只带着几分疏离的淡漠。他轻轻挥了挥衣袖,也转身朝着自己的营帐走去,步履缓慢,思绪却早已飘远。
若是从前,皇太弟李景遂还在朝中主事时,见李景达这般看似谨慎、实则轻敌的模样,他定会追上去再多说几句,反复叮嘱防备北周奇袭的重要性——毕竟那时有皇太弟撑腰,他在军中说话尚有分量。
可自从七夕宫宴之事后,皇太弟被迫居于家中闭门思过,不再与外界交流,他没了靠山,在军中的话语权也弱了大半。
如今大殿下李弘冀如日中天,不仅手握兵权,还深得陛下信任,朝中不少官员都纷纷向其靠拢。失去了皇太弟支持的陈觉,自然也安生了许多,不再轻易在将领面前直言进谏,免得落个“多管闲事”的名声,甚至引火烧身。
只是走着走着,他脑海中不由浮现出六殿下李从嘉的身影——那位殿下自小醉心诗词书画,对朝堂权斗之事向来不谙,平日里只愿待在府中与笔墨为伴,在旁人看来或许难成大器,可在陈觉眼中,这恰恰是难得的机会。越是不谙世事、缺乏根基的皇室子弟,一旦得势,越需要依赖身边人的扶持;而自己若能成为辅佐他的“肱骨之臣”,日后所能获得的信任与利益,远比依附早已羽翼丰满的李弘冀要多得多!
陈觉下意识地加快了摩挲袖中玉佩的动作,冰凉的玉质触感让他纷乱的心思稍稍沉淀,心中暗忖:如今皇太弟失势,大殿下势大,朝堂格局早晚要变,说不定哪天就会起风波。李从嘉虽看似不问政事,可毕竟是皇室血脉,只要肯谋划,未必不能有出头之日。或许……这位六殿下,就是自己下一个可依附的机会。若能在此次寿春之战中,暗中为他拉拢些人脉、谋划些隐性的功绩,等日后局势变动,自己也好有条安稳的后路。
思绪间,他已走到自己的营帐前,帐外的亲兵见他回来,连忙上前掀开帐帘。陈觉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权谋盘算,脸上重新换上平静无波的神色,迈步走入帐中——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先熬过寿春这一战,至于扶持李从嘉的事,得像磨墨一般,慢慢琢磨、细细铺垫,急不得。
……
周军大营内,烛火跳动着映亮帐中众人的脸庞。杨骏刚从中军帐返回,便将李重进的安排与紫金山南唐五万兵马的情况一一讲给王审琦、李继勋、韩重赟等众人听。
话音刚落,王审琦当即倒吸一口凉气,身子微微前倾,语气满是震惊与担忧:“将军,紫金山的唐军足足有五万人,还占着地利以逸待劳,咱们殿前司满打满算也不过两万有余,这兵力悬殊也太大了,硬拼的话怕是……”
李继勋也跟着点头,眉头拧成一团:“是啊将军,五万兵马布下的营寨,就算咱们能摸到近前,也未必能破防,万一被他们缠住,援军再从寿春方向赶来,咱们可就成了瓮中之鳖了!”
帐内瞬间安静下来,几名将领都看着杨骏,眼中满是焦虑——两万对五万,还要主动出击,这在常人看来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杨骏却只是浅笑一声,指尖轻轻敲了敲案上的紫金山地形图,目光转向立在一旁的韩重赟,语气从容:“韩将军,来寿州的路上,我让你暗中准备的东西,你都准备好了吧?”
韩重赟闻言,眼中当即闪过一丝亮光,上前一步拱手道:“将军放心!您交代的东西,都已准备妥当,只等您一声令下,便可出手!”
韩重赟话音刚落,王审琦与李继勋都愣在原地,眼神里满是意外——他们原以为杨骏是接到李重进指令后才临时谋划,却没料到对方早已暗中准备妥当了物资。李继勋忍不住上前一步,语气带着几分急切又好奇:“将军,你这是早就料到要打紫金山,提前做了准备?”
杨骏看着几人震惊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手指轻轻点了点案角:“咱们从滁州出发的时候,我就跟你们说过,驰援寿州定有一场恶仗要打,难不成你们以为,咱们过来是来享福的不成?”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帐内众人,语气渐渐沉了几分:“紫金山地形咱们不熟,南唐五万兵马在那里驻扎多日,早已以逸待劳,咱们若贸然夜袭,万一掉进对方的埋伏,损失可就大了。我看啊,不用急着动手,明天白天先派一队人马,去紫金山先锋寨佯攻一次。”
“佯攻?”
王审琦皱了皱眉,有些不解道:“将军,佯攻能探到什么?万一被对方看出咱们的意图,岂不是白费功夫?”
杨骏拿起一支笔,在地形图上圈出先锋寨的壕沟位置:“佯攻不是为了打赢,是为了探虚实——一来看看对方的防御重点在哪里,壕沟的走向、木栅栏的薄弱处都能摸清;二来看看他们的反应速度,是先锋寨独自应对,还是会调其他营寨的兵马支援;三来也能让他们误以为咱们只会正面强攻,放松对夜袭的防备。等摸清这些,咱们晚上再动手,才能一击必中。”
李继勋闻言,眼中的疑惑瞬间消散,当即拱手道:“将军想得周全!明天的佯攻,就交给我来带队吧!保证既能探清敌情,又不会让弟兄们白白折损!”
杨骏点头应下:“好!你带三千人去,只攻不进,见好就收。韩将军,你再让人把夜攻时要用的东西好好藏着,别被南唐的斥候发现了踪迹。王兄,你跟我一起,明天在后方观察敌军动向,咱们也好趁机完善夜袭的计划。”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