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丙见她如此反应面色一沉,眸光瞬间犀利,往前猛地跨了一步,急切的张了张嘴,却是半点声音没发出来。
西王母的神色惊变一瞬后,脸上的神情倏地又松散,转身面朝敖丙。
温和的说:“他暂时无碍了,等他尽数吸收天元丹,仙气彻底稳固了他的心脉,他便会醒了。”
敖丙发不出声音,只能在令牌上写字询问:“需要多久?”
西王母说:“一个时辰即可。”
敖丙松了口气,同她恭敬感激的行了一礼。
魔域混战需要彻底平息,便需要彻查,此事还涉及龙族叛逃龙宫一事。
敖广自然得同天帝回天庭协助彻查,敖丙并不想去,甚至在天帝询问他之前先在令牌写了字。
“父君,我想先送哪吒和娘亲回陈塘关,等哪吒身康体健,我再去天庭陈情魔域混战一事,望父君成全?”
敖丙恭敬的行了跪拜大礼,天帝先是给他输送仙气灵力助他恢复战前状态,这才免了他的礼。
天帝等他起身后才同他招了一下手,敖丙飞到他面前,天帝有些难堪和心虚的咳嗽了一声。
他凑近敖丙,用极小的声音说:“荒天幡非本君之物,它是五百年前同风南一起谋反的一位仙家之物。”
敖丙令牌写字:“万兽窟的仙家骸骨?”
“非也。”天帝摇头,“那只是夺了荒天幡的另一位觊觎者,荒天幡真正的主人,是裂天剑里的剑魂。”
五百年前,神魔大战,风南勾结魔王,意图谋反夺取天帝之位。
那一战,风南被废半数修为,魔王被封于裂天剑内。
荒天幡的口诀,便是那位仙家遗骸生前为求活命而告知天帝的,当时天帝不曾有过疑心。
主宰四海八荒,掌控世间生死,天地造出来的神,无人敢忤逆,也无人敢欺罔。
天帝这样的地位和身份,也无需费心思去验证别人是否敢欺骗他,毕竟世间人神妖魔在他手中譬如蝼蚁。
可偏偏,那仙家就敢,他就是被骗了。
真让人窝火!
敖丙听完天帝的解释,只在令牌上写下:“愚人千虑,必有一得。智人千虑,必有一失。”
可天帝看见这几个字,又看着敖丙的神色和眼神,总觉得敖丙想说的是:“父君,你是不是过于自负了,这也能被骗。”
不禁看向了敖广,父子俩真是一个样,表面恭恭敬敬,心里指不定怎么骂他呢。
天帝让敖广带着龙族先回深海,然后再去天庭,也允许敖丙先送哪吒回陈塘关,因为他很清楚,若是不答应,敖丙不会善罢甘休。
可在四海八荒的见证下,他也不能过于偏袒,于是给敖丙种下了禁制,去天庭前,封住了他所有的法力和本事。
敖广一手一个,抱着哪吒和敖丙退出魔域,回到了之前哪吒凿出来的洞府,又吩咐清瑶建立防御通道,把杨戬、清明、鹿童和鹤童从血海之下接了出来。
魔域众生灵也在魔域边界静守,四海八荒观战的都纷纷散去,阐教和截教还活着的也离开了魔域。
敖广让龙将军带着龙族回深海,自己则留了下来,龙将军不解的问:“龙王,天帝不是让您即刻去天庭……”
“他让本王即刻去,本王就去?”敖广冷眼瞪着龙将军,“本王偏不去!”
龙将军被噎了话,看着敖广一副“老子满身都是反骨,谁劝都没用”的样,叹了口气。
小声嘀咕:“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底气敢这么嚣张啊。”仰头看了一眼天,“这天帝到底怎想的?能容忍龙王一而再,再而三这般挑衅?”
“敖丙目前的状态,本王很不放心,等本王安全护送他们到陈塘关,再去天庭,什么事都不如我儿重要。”
敖广回头看了一眼洞府,威严的脸上满是忧愁和心疼,摆了摆手,龙将军便行了礼,带领龙族回了深海。
殷夫人泪流满面守在洞口,心急如焚,双手忐忑不安的揪着袖子,望眼欲穿的朝洞府内张望。
几次都想冲进去看看哪吒的情况,可又不忍心打扰他们的独处,只能克制住自己的情绪。
其他人都在另一个洞府疗伤,魔域众生灵潜伏暗处翘首以盼,都希望哪吒能传来好消息。
洞府内,哪吒安静的躺在石床上。
敖丙洗了一块干净的帕子,坐在床边,耐心的一点点给他擦干净脸上的血渍。
帕子擦过他的眉,剑眉浸了水,在帕子上留下斑驳的血线。
展开帕子把血迹折叠,换了干净的一面,又给他擦干净眼,擦干净鼻梁,擦干净唇。
哪吒熟睡的时候,五官轮廓都透着锐利的杀伐气,哪怕苍白着脸,不可一世的戾气始终缠绕在他眉间。
敖丙握着他一只手,半个身子倾身微匐,盯着他的脸,手也跟着覆上他的侧颊,指腹摸到的都是冰凉。
半个时辰过去,哪吒没有任何动静,浓密的鸦睫盖着眼睑,落下了一层忧伤的阴影。
他脑海中是魔域一战中每一次袭来的攻击,无论远近,厉害与否,哪吒总会在第一时间,以最快的速度冲到他面前,替他挡住攻击的同时又碎裂那些威胁。
哪吒做到了他说的承诺,无论何时何地,何种处境,哪怕身死道消,也会拼尽全力护敖丙周全。
可敖丙没做到,每一次的筹谋都万无一失,他愧对所有无条件相信他的人,更愧对哪吒的舍命相护。
敖丙压抑难受的无法呼吸,额头贴上哪吒的额头,鼻尖碰着他的鼻尖,只有闭着眼睛,才能听见他气若幽微的呼吸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像是一把刀,无情的在敖丙心上施刑,一刀比一刀狠,一刀比一刀疼。
“求求你,快醒来好不好?”
敖丙在心里祈求着,期盼着。
一个时辰后,哪吒的手指才微动,长睫轻颤几下之后,睁开眼睛,睫稍扫过敖丙蓝色的睫稍。
敖丙猛地睁开眼睛,他们的睫稍交错叠着,四目相对时,漆黑的双瞳满是宠溺的笑意,湛蓝的眼眸里全是失而复得的欣喜。
不过片刻,那欣喜全都转为了愧疚无力的自责和内疚,张了张嘴,对不起三个字缠在了喉咙。
他才意识到,自己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