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裹挟着断崖井的寒意,吹不散空气中凝固的血腥与肃杀。
凌万里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每个人心中都激起了滔天巨浪。
“你终究还是回来了……只是没想到是以这样的方式。”
这话语中蕴含的复杂情绪,让原本清晰的局势瞬间蒙上了一层浓重的迷雾。
孙长老眉头紧锁,脸上写满了惊疑,他效忠凌家数十年,自认对凌家上下了如指掌,却从未听闻家主与这叛徒韩无咎之间还有这等渊源。
林清羽眸光微闪,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凌万里和韩无咎,试图从他们细微的表情变化中捕捉更多线索。
莫青川则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机括,警惕地注视着四周,仿佛生怕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会引发新的危机。
凌晨的心脏更是猛地一沉。
他原本以为,揭穿韩无咎天阳宗棋子的身份,便是这场风波的终点。
可凌万里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却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一扇通往更深邃、更幽暗秘密的大门。
韩无咎……回来了?
他去过哪里?
又为何回来?
这背后,究竟还隐藏着怎样不为人知的故事?
被“锁魂咒”束缚的韩无咎,在听到凌万里的话后,原本狰狞的面容上竟也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波动。
他猛地抬起头,血红的眼睛死死盯住凌万里,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低吼,像一头受伤的困兽,既愤怒又不甘,更夹杂着一丝……常人难以察觉的讥诮与悲凉。
“咳……咳咳……”韩无咎剧烈地咳嗽起来,嘴角溢出暗红的血沫,他沙哑地笑着,声音像是破裂的风箱,“凌万里……你……你果然还是这副……悲天悯人的……伪善模样!”
此言一出,孙长老勃然大怒:“放肆!韩无咎,你死到临头,还敢对家主不敬!”
凌万里却摆了摆手,制止了孙长老的呵斥。
他一步步走到韩无咎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曾经的族人,如今的叛徒。
他的眼神深邃如海,让人看不透他此刻真实的想法。
夜风吹动他鬓角的白发,平添了几分沧桑与威严。
“成王败寇,多说无益。”凌万里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你既然回来了,有些事情,也该有个了断。”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的众人,最后落在凌晨身上,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沉重,“将他押入地牢,严加看管!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探视!”
“是!”两名凌家护卫应声上前,一左一右架起几乎虚脱的韩无咎。
韩无咎不再挣扎,只是用那双充斥着复杂情绪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凌万里,仿佛要将他的身影刻入骨髓。
地牢,那是凌家关押重犯的地方,阴森可怖,据说一旦进去,便再无重见天日之可能。
众人目送着韩无咎被押走,心中的疑惑却不减反增。
凌万里这番举动,看似雷厉风行,却又处处透着古怪。
他为何不当众审问韩无咎?
为何要强调“任何人不得探视”?
他口中的“了断”,又是指什么?
就在众人心思各异之际,凌万里缓缓转过身,目光再次落在了凌晨身上。
他的眼神不再像先前那般锐利,反而多了一丝审视与探究。
“凌晨。”凌万里开口,声音低沉,“你做得很好。若非你及时洞察,凌家此次恐怕要遭受灭顶之灾。”
这突如其来的夸赞,让凌晨有些始料未及。
他微微躬身道:“家主过誉了,此乃我分内之事,况且,若非有孙长老、林姑娘和莫兄鼎力相助,单凭我一人,也难以成事。”
凌万里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深邃的目光仿佛能洞穿人心:“寒潭镜之事,你处理得也算妥当。”
凌晨心中一凛,看来自己利用寒潭镜引韩无咎上钩的计策,家主早已知晓。
只是,他此刻提及寒潭镜,又是什么用意?
不等凌晨细想,凌万里便继续说道:“韩无咎身上牵扯的秘密,远比你想象的要复杂。天阳宗的印记,不过是冰山一角。”他微微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有些陈年旧事,也到了该让你知晓的时候了。”
此言一出,不仅是凌晨,连林清羽和孙长老等人也露出了凝神倾听的神色。
他们都意识到,凌万里接下来要说的,恐怕是关乎凌家核心隐秘的大事。
凌万里环视一周,目光在每个人脸上短暂停留,最终还是定格在凌晨身上:“尤仲重伤逃遁,此事还需尽快追查,不可让他有机会喘息,更不能让他将凌家的消息泄露出去。清羽,莫青川,此事便交给你们二人,务必将其缉拿归案,或者……就地格杀!”
“是,家主!”林清羽和莫青川齐声应道,对于叛徒,他们从不手软。
“孙长老,”凌万里又转向孙长老,“你负责稳定族中人心,安抚众人情绪。今夜之事,暂时不要外传,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老夫明白。”孙长老郑重点头。
安排完这一切,凌万里的目光再次回到凌晨身上,这一次,他的眼神变得格外凝重。
他沉默了片刻,仿佛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
周围的空气仿佛也随之凝固,只剩下夜风吹过树梢发出的沙沙声。
良久,凌万里才缓缓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凌晨,你随我来。”
他没有说去哪里,也没有说去做什么。
但凌晨从他那深不见底的眼眸中,读出了一丝决绝,以及一丝……沉甸甸的托付。
凌晨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诸多疑问,沉声道:“是,家主。”
凌万里没有再多言,只是深深地看了凌晨一眼,那眼神中包含了太多东西——期许,审视,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
他率先迈开脚步,身影在摇曳的火光下拉得很长,带着几分萧索,几分决然,向着那漆黑的地牢入口走去。
凌晨紧随其后,每一步都踩得异常沉稳。
他能感觉到,自己正一步步接近一个巨大的漩涡中心,而漩涡的尽头,或许就藏着所有谜团的答案。
那扇通往地牢的厚重石门,此刻在他眼中,仿佛成了一道命运的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