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这种级别的交汇地?”龙门夫人问道。
恒静空间自成一体,作为强者身后留下的遗产空间,其实很难相互有所交集。两个空间交汇,就足以称得上大新闻,如今所有空间竟同时交汇于一点,很难不让人怀疑这其中的运作方式。
“真龙沉寂,牛鬼蛇神都钻出来了啊。”杜玄仑摇着扇子,眼神瞟过萧艾、宋代表的海外一方。他的猜测其实不无道理。
圣者被处决之际,可能留下了某种手段来影响恒静空间。
“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危机已经显露了吧。”
宋大咧咧地把脚翘到了桌上:“老娘可不想失去这个有酒的世界。即使那些老家伙想拉这里陪葬,也没门!”
萧艾不涉纷争,龙宫盏只代表自己,宋的态度,就代表了祓若地区海外人的态度。
三百年了,许多海外人也从与大陆的纠缠怪圈中走了出来。他们没有自己的先辈那么执拗,对于大陆这块地域的归属感,早就被海外世界的精彩纷呈所冲淡。
“这一次的危机,我希望你们两方能放下仇怨,通力合作。只要祓除了交汇地中的圣者残意,这片乐土日后依然能延续。”文欲染道。
文欲染这么说,就代表她几乎能够确定,终极交汇地的出现,源于圣者残意的掌控。只要圣者残留的意识完全消除,恒静空间依然是无主的、中立的、客观的。
“龙宫盏,你在龙眠川,其实有过类似的经历吧。”
文欲染扭头向龙宫盏,语出惊人。龙宫盏正在喝着茶,看着戏,忽然被点名,差点一口茶水呛出来。
龙门夫人、鬼至尊、杜玄仑、相石卿、宋、萧艾的目光都聚集在了龙宫盏身上。
“面对某种意志所形成的灾厄,是不常有的经历呢。”文欲染笑吟吟的,“有经验能分享的话,对我们来说大有裨益。”
龙宫盏将沉沦之印摘下,平放在面前的长桌上。众位尊主见识广博,却都没有见过这种特殊的印记。
“我曾在眠龙的梦境中,击败沉沦之灾的化身。”龙宫盏道,“不敢说有什么经验,侥幸而已。”
沉沦之灾,作为一场秘密的战争,只有很少的人能够知晓。那是一场险些毁灭龙眠川的灾祸,龙宫盏现在回想,倒影世界中经历的一切还是如梦似幻。
再来一次,他是否还能战胜神只一般的沉沦崩界“龙眠川”,连他自己都无法确定。只是不知,百位圣者的意志比起永眠之龙的意志来,孰强孰弱。
“你是说,它会有一道化身?”龙门夫人抓住了关键信息。
“永眠之龙,昏昏沉沉,怎可与百位圣者相提并论。”杜玄仑却是不屑。在他看来,龙宫盏实力低微,能解决那所谓沉沦之灾,应该确实是侥幸。
“唔......”鬼至尊只是沉吟。龙宫盏却觉得,他的声音有些熟悉。
尊主们相互冷眼而视。要让这些人合作到一块,实在是难如登天。
“如果你能探知到化身的位置,那最好。你的任务便是带路。”相石卿道。他虽然对龙宫盏并不感冒,但毕竟他曾祓除过沉沦之灾,或许这一次他确有用武之地。
龙宫盏却是冷冷一笑。
“你是不是误解了什么?”
“现如今,是诸位有求于我,而非我有求于诸位。我没有义务拯救一个初来乍到就围剿追杀我的地方。”龙宫盏道。
“诸位基业,尽在此处,而我却一身轻松,大可拂袖离去。况且,我也并没有发现此地,有什么值得拯救的意义......”
“你......!”杜玄仑捏紧手中折扇,对龙宫盏的态度感到不满。他们这些人身为尊主,对人颐指气使惯了,被一个证道境小子如此顶撞,几乎是不可能接受的。
众人看向文欲染,文欲染却是无动于衷。从祓若王的言语与态度中,诸位尊主大概明白,这一次,他们恐怕真的要仰仗龙宫盏了。
对付超出一般认知的事物,往往是“运命”相随。既然祓若王都认为龙宫盏不可或缺,尊主们自然不敢有异议。
“你想如何?”相石卿转着腕上的宝石手镯。龙宫盏戳到了他们的痛处——在祓若混迹多年,他们早已离不开这个地方。祓若将受灭顶之灾,他们比龙宫盏要急得多。
“向我证明,若是此地留存,对我有益。”龙宫盏直截了当。
在祓若也算度过了大半年,他也是深谙此道。在这里,人心诡谲,没有信赖可言,对这些老奸巨猾的尊主,更要用利益说话。
坐拥九色秘藏,比他们这些尊主的资产加起来还要多,龙宫盏要从尊主那里得到什么?
“明年暮春,我会站在你这边。”龙门夫人最先开口。她知道龙宫盏想要什么,也知道龙宫盏就是在等她这句话。
在这片时空,龙门夫人是已知的、与帝江曦走得最近之人。至于杜玄仑、相石卿之流的态度,其实龙宫盏并不在意。
象征性地,向众位尊主每人各收取价值一枚刚玉章的宝物,龙宫盏正式加入,向文欲染点了点头,表示听从她的调遣。
“这年轻人,很清楚自己的价值。”龙门夫人凝视着龙宫盏,心中对他又高看了几分。在至尊面前不卑不亢、争取利益,心性如此,确实难得。
杜玄仑则是面色铁青,然而祓若王静坐于主位,他也不敢发作。
“诸位回去准备一下吧,务必调整到最佳状态。”文欲染挥挥手,遣散众尊主。六位尊主向文欲染抱拳,随即身形便消失在各自的座位之上。
没有人告知过龙宫盏这是什么秘术。长桌上顿时空廓,龙宫盏心中暗骂,那萧艾竟也不管自己,就这么溜之大吉了。
倒悬的高塔之底,只剩下龙宫盏与文欲染两人。窗外,是倒映城与冥陵深渊的交界,真气对流的漩涡缓缓转动着,将文欲染的脸照得雪白。
“你是在我面前演,还是在他们面前演?”龙宫盏看着眼前蓝灰色长发的姑娘,有些恍惚。
上一刻,她还是掌控一切的祓若王,一言一行,都教众位至尊战战兢兢;下一刻,她就成了形单影只、倚靠在残光中的倩影,龙宫盏都只能感叹“我见犹怜”。
“两者都是我,或者都不是。”文欲染低垂眼帘,“我自己都忘了,自己该是怎么样的人。这么多年,我就像是游荡在这片黑暗中的游魂,却也依赖着这片黑暗。至于或许有过的初衷,我也早就忘记啦。”
“我今日能骑在那些尊主头上谈条件,是借了你的威风。”龙宫盏道,“老师的分形已经回海外了,这你应该知道。今日你不仅没有拆穿,还为我撑了腰,我欠你一份人情。”
“嗯。”文欲染抬起低垂的眼帘,幽幽轻叹。
“倘若有机会,能帮你找到自我,我一定为你全力以赴。”龙宫盏的眼眸中,倒映着蓝灰色的涡旋,“我懂得灵魂在迷失边缘游荡的感觉。我曾经在那眠龙的梦境中经历过,在梦中时,我以为那是一场美梦,醒来后,才惊觉那是最残忍的梦魇。”
“我不知道我有没有做好,从梦中醒来的准备。”文欲染道,“知道美梦只是一场虚妄,一定是很痛苦的事情吧。”
褪下祓若王光环的她,独自神伤之时,单薄得像随时都会风干的露珠。
“文小姐,比起祓若,比起下神京,我更愿意救你。”龙宫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