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地礼堂的吊扇吱呀作响,大家开了来到基地的第一次会议。
林穗穗盯着主席台的横幅,听着徐教官的沉冷的声音,却总觉得后颈发紧。
就像是有人一直盯着她似地。
林穗穗装作整理袖口,余光扫过后排的人,可那道如芒在背的视线,总在她回头时消失。
林穗穗觉得奇怪,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得拧着眉头,尽可能打消顾虑。
大会结束,徐教官安排着最后的内容。
“接下来是通讯时间。”徐教官解释道:“项目开始前,还有可以跟家人通讯。基地有三部军用电话,大家可以排队给家里报平安。”
说完,徐教官敬了个礼,正步下台。
基地里参与项目的,也都是军校生,不像是她以前常见的那些懒散的人。连徐教官讲完了话,也都是一个个按照顺序迈着正步有序离场的。
基地礼堂的铁皮屋顶被晒得发烫,吊扇转动时扬起细小的灰尘。
队列里响起衣角摩擦的窸窸窣窣的动静。
林穗穗随着人流一起走出礼堂。
其中有一台军用电话,就在礼堂外,大家优先选择离得近的,就在那儿排队了。
林穗穗不知道这边的队伍是排队等电话的,还以为大家只是排队离开,便糊里糊涂地跟在人群后头,一点点慢慢往前挪。
直到快排到她了,才听到前排的人正在讨论。
前排戴眼镜的学员捅了捅身后的人:“快到我了,我得先想想怎么给我对象报备一下。”
“还给对象?这机会,不给父母打吗?”旁边的女生压低声音:“我反正是要给我父母打,我来基地半年回不去,也不能联系,他们还挺不放心的。”
“那能一样吗?”男生红着脸梗脖子:“我对象知道了,我父母就知道了。他们在一起呢!”
“哟?要结婚了呀?”
哄笑声中,林穗穗这才意识到,这一队是排队打电话的。
她下意识往队列后排缩了缩。
她盯着墙上“保密至上”的红漆标语,指尖无意识绞着衣角。
林穗穗觉得自己好像有点想不到要给谁打电话。
林父林母本就只是原主的亲生父母,她又十分讨厌,根本不想联系。
再想省城这边……周瑾园和陆远国更是没必要联系。
要是让他们知道她也到基地来了,更麻烦。
正想着,前排登记员的钢笔敲了敲花名册:“下一位!”
林穗穗猛地抬头,发现她前面只剩一个人了,该她登记了。
身旁的学员推了她一把:“到你给家人打电话了,愣什么呢?别影响后面的人!”
她后退半步,手背蹭到冰凉的墙壁:“我……”
话没说完,一道阴影突然降临到她的身前。
陆临舟的作训服袖口扫过她手背,掌心带着秋老虎灼人的温度:“她家属在,不用打电话。”
他的声音盖过吊扇噪音,手指扣住她手腕往自己身后带:“我给家里报平安就行。”
周围突然陷入沉默,连林穗穗也怔住了。
“哦~~~~”
不知是谁先开始的,周围突然爆发出拖长的起哄声,后排几个学员更是吹起口哨。
林穗穗感觉耳垂烧得发烫,有点懵了。
明明只需要他们俩知道自己住在一起就行了,怎么非要弄得人尽皆知……
陆临舟却像没听见喧闹,拽着她往前走了两步去登记。
登记完,正排队等着电话。
见林穗穗一直往旁边退,陆临舟低头凑近,热气拂过她耳尖:“躲什么?”
他的喉结在阳光下投下的阴影晃了晃:“怕我把你以家属身份来基地的事儿,告诉我爸妈?”
林穗穗喉间一紧。
他明明什么都知道,就是拿捏着她的把柄!
她暗地里瞪他一眼:“知道你还拉着我过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想让我出丑是吧?”
“出丑?”陆临舟墨眸微凛,顿了两秒,这才开口:“你反正不打电话,既然排到你了,我又是你家属,免得我排队了。”
“……”
林穗穗一怔,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她差点就要自作多情,以为他是真的对她有什么想法,才想在基地跟她以夫妻的名义生活,至少是半年。
可他根本就只是不想排队等电话!!
……
陆临舟握着军用电话听筒,背对着海风低头说话。
林穗穗站在他半步之外,脚尖碾着电话亭下的碎石子,无意间抬眼。
三十米外的树影里,舒佳凝穿着笔挺的制服,双手抱臂倚着树干。
她的目光穿过人群,落在陆临舟握着听筒的手上,又缓缓移到林穗穗脸上,嘴角抿成一道冷硬的直线。
林穗穗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她想起礼堂里那道如芒在背的视线,此刻终于对上源头。
舒佳凝的睫毛在阳光下投下扇形阴影,却遮不住眼底翻涌的暗潮。
林穗穗忽然有些恍惚。
这样骄傲优秀的女孩儿,却因为陆临舟,而一直在暗中盯着另一个女人。
就在舒佳凝眼神与她对上的前一刻,林穗穗偏开了视线,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不管是刚刚在家属房里他说的话,还是他在大家面前说他是她家属的事儿,都是陆临舟主动开口说的,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她只需要演好“家属”这个沉默的配角,熬过半年就好。
至于那些灼灼的目光究竟烧向谁,从来不该是她该关心的事。
……
由于是第一天到基地来,以熟悉环境为主。
空军学校的人都还没来,大家就早早解散了,准备休息。
海岛基地的夜风带着咸涩灌进窗户,陆临舟还在徐教官那儿开会,林穗穗已经回了家属房里。
基地给发了所需的物资,林穗穗稍作整理,铺好了床,就拿着军用搪瓷缸去洗了个澡。
洗完澡,她拧干毛巾搭在椅背上,这才意识到一个问题。
陆临舟让她睡沙发来着。
林穗穗走到沙发前,沙发扶手的漆皮剥落大半,露出底下发白的木纹,坐上去硬邦邦的硌人。
这个年代流行木头沙发,又是军事基地,自然也就是这个环境了。
硬邦邦的沙发,晚上可怎么睡觉?
林穗穗想了想,将夏天暂用不上的厚棉被对折,铺在沙发上当垫絮,又把床单四角掖进缝隙。
这样应该软一些,好睡一些了吧?
她正铺着沙发,听见走廊传来鞋底叩地的声响。
门锁“咔嗒”转动,陆临舟推门进来。
林穗穗正要开口说话,却意外发现陆临舟身后还有个人。
好像是陆临舟的小参谋。
林穗穗的手僵在原地。
“班长,你这……”跟在陆临舟身后的年轻参谋停住脚步,目光在林穗穗铺了一半的沙发和陆临舟之间来回打转,喉结滚动着咽了口唾沫。
“呃……班长,你跟嫂子吵架了?被赶到沙发上睡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