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金殿闹剧惊破太平春
太平兴国七年的初春,汴梁城刚褪去寒意,紫宸殿的朝会就炸了锅。
赵廷美穿着亲王蟒袍,脸涨得通红,死死攥着一卷奏疏,膝盖重重砸在金砖地上:“陛下!臣弟冤枉!这绝非臣弟所写!”
宋太宗赵光义端坐在龙椅上,指尖摩挲着玉圭,目光冷得像冰。御案上摊着的奏疏墨迹未干,字字句句都是“质问太宗得位不正,欲扶廷美登基”的悖逆之言。
“冤枉?”殿中传来女子尖利的声音,符金环穿着一身撒花绣袄,踩着凤头鞋冲进来,鬓边的珠钗晃得人眼晕,“这奏疏是从你书房暗格里搜出来的!墨迹都还新鲜,你还想抵赖?”
满朝文武倒抽一口凉气。谁都知道,符金环是秦王赵廷美的正妃,宋太宗的亲侄媳妇,此刻竟当众指证自家夫君谋反。
赵廷美猛地回头,眼神像要吃人:“你疯了?那是有人栽赃!昨日你还帮我整理书房,是不是你……”
“我什么我?”符金环梗着脖子打断他,快步走到御案前跪下,膝行两步抱住太宗的龙靴,“陛下明鉴!臣妾早就察觉夫君不对劲,夜里总对着先帝画像哭,还偷偷联络旧部。臣妾虽为妇道人家,却知君臣大义,怎敢隐瞒?”
她哭得梨花带雨,珠钗滚落地上,露出耳后新簪的珍珠,正是前几日太宗赏赐的御用品。
赵光义的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伸手虚扶:“弟妹起来说话,朕知你忠心。”
宰相赵普站出来,捧着朝笏躬身道:“陛下,秦王私藏反书,证据确凿,当交有司彻查!”
赵廷美瘫坐在地上,看着符金环那张涕泪横流的脸,又看向龙椅上冷眼旁观的兄长,喉咙里发出绝望的低吼。殿外的春风吹进来,卷起奏疏的边角,露出落款处“赵廷美”三个字——那字迹模仿得惟妙惟肖,却少了他平日惯用的顿笔。
符金环偷偷抬眼,见太宗朝她递来一个隐晦的眼神,连忙低下头,用帕子捂住脸,肩膀却抑制不住地轻颤。
她只觉得自己立了大功,全然没看见赵廷美眼中碎掉的光。
第二章 王府深宅藏祸心
半个月前,秦王王府的花厅里,符金环正对着铜镜发脾气。新做的蜀锦披风被茶水泼了个印子,她抓起茶盏就砸在丫鬟身上:“没用的东西!这点事都做不好,留着你何用?”
丫鬟吓得跪地磕头,额头撞得青石板砰砰响。赵廷美走进来,眉头拧成疙瘩:“又在胡闹什么?不过一件披风,值得动这么大肝火?”
符金环见他回来,立刻换了副模样,扑进他怀里撒娇:“夫君,这披风是陛下赏的,弄脏了可怎么好?再说这丫鬟笨手笨脚,迟早坏了大事。”
赵廷美叹了口气,挥手让丫鬟退下:“陛下赏的东西固然金贵,也不该如此苛待下人。前日父皇忌辰,陛下特意召我入宫,叮嘱要谨守本分,你这般张扬,迟早惹祸。”
符金环撇嘴,从他怀里挣出来:“夫君是亲王,我是亲王妃,难道还不能教训个丫鬟?再说陛下待你那般亲厚,怎会因这点小事怪罪?”她眼珠一转,凑到赵廷美耳边,“前日我去宫中赴宴,见淑妃戴的东珠钗特别好看,陛下说那是南海进贡的,只得了三对。夫君,你也帮我求一对呗?”
赵廷美皱紧眉头:“陛下刚赏赐了珍珠耳坠,怎好再开口?再说宫中器物皆有定数,这般索要,成何体统?”
符金环脸色瞬间沉下来,摔开他的手:“我看你就是没本事!当初父皇在时,哪个皇子妃不是珠光宝气?就我跟着你,连个像样的首饰都没有!”她跺着脚往外走,“我不管,你要是不给我求,我就自己去宫里找陛下要!”
赵廷美看着她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他这媳妇是符彦卿的孙女,家世显赫,自小娇生惯养,嫁过来三年,性子半点没改,整日就知道争风吃醋、索要财物。他多次劝诫,她却总说“亲王妃就该有亲王妃的排场”,半点听不进去。
当晚,符金环真的偷偷进宫了。太宗在御花园见了她,听她说起想要东珠钗,当即笑了:“弟妹既喜欢,朕明日就让内务府送一对到王府。”
符金环喜出望外,连忙跪地谢恩。太宗扶起她,状似无意地问道:“近日秦王在府中可有异常?朕听闻他常与旧部会面,是在商议何事?”
符金环心里咯噔一下,想起赵廷美前几日确实约了几个老臣来府中喝酒,当时她只顾着抱怨菜不好,没听清他们说什么。她眼珠一转,笑道:“能商议什么?不过是念叨着陛下待他好,想寻个机会报答陛下罢了。”
太宗点了点头,递给她一个锦盒:“这是朕珍藏的南海珍珠粉,弟妹拿去敷面,可保容颜不老。”他顿了顿,声音压得低了些,“日后秦王若有什么动静,弟妹及时告知朕,朕不会亏待你的。”
符金环接过锦盒,指尖触到冰凉的玉盒,心里涌起一股得意。她只当陛下是信任她,全然没听出话里的深意,连忙拍着胸脯保证:“陛下放心,臣妾一定留意,绝不隐瞒!”
出宫时,月亮已经升得很高。
符金环提着锦盒,脚步轻快,满脑子都是东珠钗和珍珠粉,压根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踩进了太宗布下的陷阱。
第三章 枕边风刮倒自家墙
几日后,符金环如愿得到了东珠钗。她戴着新首饰去参加国公夫人的宴会,被众人簇拥着夸赞,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回来的路上,她坐在马车里,还在对着铜镜照个不停。
刚进王府,就见管家慌慌张张跑过来:“王妃,不好了!大人被陛下召进宫了,说是有旧部弹劾他结党营私!”
符金环心里一慌,随即又镇定下来:“怕什么?夫君行得正坐得端,定是有人诬告。”可话虽如此,她还是忍不住想起太宗那日问她的话,手心渐渐冒了汗。
等到深夜,赵廷美才回来。他脸色苍白,衣服上沾着尘土,见了符金环,只疲惫地摆了摆手:“别问了,先歇息吧。”
符金环哪能按捺得住,追着他进了内室:“夫君,陛下到底问了你什么?是不是有人陷害你?”
赵廷美坐在床边,揉着眉心:“是前几日喝酒的几个老臣,说我席间抱怨陛下刻薄,意图谋反。还好我据理力争,陛下暂时信了我,但也罚了我三个月俸禄。”
符金环眼珠一转,忽然想起太宗给她的珍珠粉,凑过去柔声说:“夫君,陛下待你还是宽厚的,不然怎会只罚俸禄?我看那些老臣就是不安好心,故意挑拨你和陛下的关系。”她见赵廷美不说话,又加了把火,“再说你也是,整日跟那些旧部来往,难免引人非议。不如你写份奏疏,弹劾那些老臣诬告,再表表对陛下的忠心,陛下定会更信任你。”
赵廷美抬眼看她:“奏疏岂是随意写的?没有证据,怎可弹劾大臣?”
“怎么没有证据?”符金环急道,“那日他们在府中喝酒,我虽没听清,但也看见他们鬼鬼祟祟的。你就说他们故意引诱你说怨言,陛下定会信你!”她见赵廷美还是犹豫,又撒起娇来,“夫君,你就听我的吧。要是能讨得陛下欢心,日后咱们在王府也能更安稳,我想要的玉如意,陛下说不定也会赏我呢。”
赵廷美被她缠得没办法,又想着确实该表表忠心,便点了点头:“好吧,明日我便写奏疏。”
符金环立刻笑了,连忙伺候他洗漱歇息。躺在床上,她偷偷睁开眼,见赵廷美已经睡熟,悄悄起身,借着月光写下一张纸条,把赵廷美要写奏疏的事记了下来,塞进了早已约定好的假山石缝里。
第二日一早,赵廷美果然在书房写奏疏。符金环端着参汤进去,趁他不注意,偷偷把墨汁洒在了草稿上:“哎呀,夫君,我不是故意的。”
赵廷美无奈地叹了口气:“罢了,重新写吧。”
等他出去换衣服的功夫,符金环迅速从袖中掏出一张早已准备好的假奏疏,放在了书桌上,又把真草稿藏进了自己的首饰盒。那假奏疏是她按照太宗身边太监的授意写的,字字句句都是大逆不道的话,落款处还模仿了赵廷美的笔迹。
赵廷美回来后,没察觉异样,拿起假奏疏看了看,只觉得语气有些激烈,但也没多想,径直装进了信封里,让人送去了皇宫。
符金环站在窗边,看着送信的人走远,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她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得到更多赏赐,在一众王妃面前扬眉吐气的模样,全然没意识到,这张假奏疏,即将把她的夫君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第四章 阶下囚与富贵梦
赵廷美被关进大理寺大牢的消息,像惊雷一样炸响了汴梁城。符金环站在王府门口,看着官兵封门,吓得腿都软了。管家扶着她,急得直跺脚:“王妃,咱们快想想办法啊!大人要是出事了,咱们怎么办?”
符金环这才慌了神,转身就往皇宫跑。她跪在宫门前,哭喊着要见太宗,可守卫只是冷冰冰地拦着她:“陛下有旨,不见秦王亲眷。”
她在宫门前跪了整整一天,太阳落山时,才见太宗身边的太监走出来,递给她一个锦盒:“陛下念及旧情,赏给王妃些财物,王妃还是回府吧。”
符金环打开锦盒,里面是几锭金子和一支玉簪。她抓起锦盒,狠狠摔在地上:“我不要这些!我要见陛下!我要救夫君!”
太监冷冷地瞥了她一眼:“王妃还是安分些吧。秦王犯下谋逆大罪,陛下没株连你,已是天大的恩典。”说完,转身就走。
符金环瘫坐在地上,泪水模糊了视线。她这才明白,自己被太宗利用了。那些赏赐、那些信任,全都是陷阱。她想起赵廷美平日里对她的好,想起他劝她收敛性子的话,想起自己亲手把假奏疏放在书桌上的举动,肠子都悔青了。
几日后,太宗下旨,削去赵廷美的亲王爵位,贬为涪陵县公,流放房州。符金环因“揭发有功”,免于流放,但被剥夺王妃封号,幽禁在京郊的别院里。
别院里冷冷清清,只有两个老嬷嬷看着她。往日里锦衣玉食的生活没了,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符金环坐在窗前,看着院子里枯萎的花草,想起自己以前的种种行径,忍不住痛哭起来。她想去房州找赵廷美,可老嬷嬷说什么也不让她出门,只冷冷地告诉她:“陛下有旨,王妃不得踏出别院半步。”
这日,她正在缝补旧衣服,忽然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老嬷嬷端着一碗糙米饭进来,放下碗就往外走。符金环抓住她的袖子,急道:“我夫君在房州怎么样了?他还好吗?”
老嬷嬷甩开她的手,面无表情地说:“涪陵公水土不服,染了重病,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符金环眼前一黑,瘫坐在地上。
糙米饭撒了一地,就像她破碎的富贵梦。
她终于明白,自己所谓的“聪明”,不过是愚蠢至极的自毁前程。
那些曾经追求的珠宝首饰、荣华富贵,此刻都成了刺向她心脏的尖刀。
第五章 烛影残灯悔终生
房州的冬天格外寒冷,寒风像刀子一样刮过破败的院落。赵廷美躺在冰冷的木板床上,咳嗽不止,身上只盖着一床薄薄的旧棉被。他想起汴梁城的王府,想起符金环撒娇的模样,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
他不怪太宗的猜忌,只怪自己识人不清,娶了那样一个愚蠢虚荣的媳妇。若不是她贪慕虚荣,被太宗利用,若不是她亲手递上那封假奏疏,他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可转念一想,他又何尝没有错?若不是他平日里对符金环太过纵容,若不是他没能及时察觉太宗的野心,或许事情也不会发展到这一步。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赵廷美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冷。他想起小时候,和兄长赵光义一起在父皇身边读书的日子,那时的兄长,还不是如今这般冷漠无情。他伸出手,想要抓住些什么,可指尖只有冰冷的空气。
“夫君……”
恍惚间,他好像听到了符金环的声音。他艰难地睁开眼,却什么也没看见。只有窗外的雪,无声地落在地上,掩盖了一切痕迹。
几日后,赵廷美病逝的消息传到了汴梁城的别院里。符金环正在院子里晒太阳,听到这个消息,猛地站起来,踉跄着冲进屋里,抓起桌上的铜镜。镜中的女人面色蜡黄,头发干枯,哪里还有半分往日的娇俏模样?
“夫君……是我害了你……”她抱着铜镜,失声痛哭。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滴在铜镜上,晕开了一片水渍,像极了那日她摔碎的茶盏。
从那以后,符金环就变得沉默寡言。她不再梳妆打扮,整日坐在窗前,望着房州的方向发呆。老嬷嬷送来的饭菜,她也只是象征性地吃几口。院子里的花草枯萎了,她也不打理,任由杂草疯长。
太平兴国九年,太宗改元雍熙。这年春天,别院里的桃花开了,粉嘟嘟的一片,像极了王府当年的桃花林。符金环走出屋门,站在桃树下,伸手摘下一朵桃花。花瓣落在她的掌心,轻轻一捏就碎了。
“夫君,当年你说这桃花好看,要给我酿桃花酒……”她喃喃自语,泪水又流了下来。
忽然,她看到桃树下有个蚂蚁洞,一群蚂蚁正忙着搬运食物。她蹲下身,看着蚂蚁们齐心协力的样子,忽然笑了。她想起自己以前,总是只顾着自己的私欲,从来没想过别人,更没想过赵廷美。若是她能像这些蚂蚁一样,和赵廷美同心同德,或许他们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当晚,符金环坐在烛火旁,拿起针线,缝补起一件旧衣服。那是赵廷美以前穿的常服,袖口磨破了,她缝了又缝,直到烛火燃尽,天色破晓。
第二日清晨,老嬷嬷走进屋,发现符金环坐在床边,手里攥着那件旧衣服,已经没了气息。她的脸上带着一丝平静的笑容,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窗外的桃花开得正艳,春风吹过,花瓣纷纷扬扬地落下来,落在符金环的身上,像是给她盖上了一层粉色的被子。
多年后,汴梁城里还流传着秦王赵廷美的故事,也流传着他那愚蠢的王妃符金环的传说。
有人说她是被太宗利用的棋子,有人说她是自食恶果的蠢货。
可无论如何,那座冰冷的别院,那棵落满桃花的树,还有那段被欲望毁掉的婚姻,都成了大宋历史上一道血淋淋的教训,警示着后人:虚荣误人,愚蠢害己,最珍贵的从来不是金银珠宝,而是身边人的真心与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