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甄嬛已经入睡了,虽然从圆明园的大床回到延禧宫和沈眉庄挤在一起的小床还不太适应,但毕竟是好姐妹,说了一天的话也是累人的紧。
这黑漆麻糊的被皇上召来,心里头不知道怎么回事,有些不安。
她就那么蹲在地上,半晌都没有听到皇上叫起。
甄嬛悄悄抬了抬眼,正好对上皇上黑漆漆的眸子。
惊的她另一条腿迅速跪下:“皇上恕罪,婢妾不是有意冒犯。”
皇上就这么看着她:“甄氏,你有没有瞒着朕什么事?”
偏殿太安静了,连烛火的噼啪声都没有,甄嬛能听到自己咚咚咚的心跳。
她咽了咽口水,湿润了自己干涸的嗓子,尽力维持着与往常无二致的音色:“怎会?婢妾全身心交付于皇上,毫无隐瞒。”
皇上点了点头,没说信也没说不信。
“秀色掩古今,荷花羞玉颜。”
甄嬛听到这句诗的时候心就开始下沉,她不明白为什么皇上好似明明什么都知道,却在园子里的时候却不加以制止。反而在她和果郡王谈天说地,彼此交心视为知己后,才这般问责。
不过,甄嬛转念一想,这也可能是园子里的宫人只是瞧见了一眼,所以皇上现在才知道未有什么证据罢了。
思及此,甄嬛不着痕迹的吐出一口浊气,斟酌了语气和言语道:“请皇上恕罪,婢妾却有一事隐瞒。”
皇上眉头微微动了一下,眼神里带了三分嘲讽之意:“是何事?”
“婢妾在园中曾遇到一位手持长箫的男子,因着是外男,婢妾并未注意其穿着和身份。
只是听闻其箫声似是含着思亲之意,便驻足听了一会儿。这位男子自称果郡王,在后湖边吹箫是想念其额娘。婢妾进宫许久,也有所同感,这才多言说了两句。
皇上容禀,自进宫后婢妾只能许久与家人通信一封,十分思念家中亲人,这才有误本分,请皇上责罚。”
皇上没有说话,只是把手里拿着的本子扔到甄嬛眼前。
甄嬛只觉得情形并不如自己所想,便忍着惊慌看向敞开的页面。
瞧着上头清清楚楚的记录着她和果郡王见面的时间,谈话,衣着,地点。事无巨细,甚至下头还有当天值班的宫人的手印。
甄嬛闭了闭眼,并不想认命。
可惜这绿帽子一事,在皇上对其没有真感情时,是听不得辩解的。
“看在你这张脸的份上,朕饶你一命。”
皇上的声音阴沉沉的从甄嬛头顶响起,打断了甄嬛还未说出口的话。
只是这言语之意,叫甄嬛不敢深思。
“你以为,若是没有你这张脸,果郡王会和你多说一句话吗?”
皇上没有陷入到恋爱脑时,其内心是无比的清醒。
他的这位十七弟不说是在美人堆里长大的,见过的美人也是数不胜数。
单是他所知的清凉台,里头就养了不少被他‘救助’的美貌女子。
难道这世道艰难的只有美貌的女子吗?不是,是十七弟只救助貌美之人罢了。
而甄嬛此人,论容貌在他这后宫并不算拔尖。
当初的孝淑如何?满蒙八旗都不及世兰五分风华,怎的不见老十七冒犯?
不过是觉得甄嬛的容貌有利可图罢了。
甄嬛却满受打击,她以为自己和果郡王心意相通是志同道合的莫逆之交,难不成,这一切的巧合和相遇,全都是算计吗?
“这时候了,你满脑子还是自己的情情爱爱,难不成,甄氏,你的甄家都不重要了吗?”
皇上自认为在纯元一事上确实像个糊涂蛋一样,但是他是有依仗的。其一是爱新觉罗氏不杀子,其二是当初形势不佳,先帝也不会因为女色这一个小问题就否定了他的一切。
而现在,甄氏有什么依仗呢?他想不通。
“皇上,一切都是婢妾的错,婢妾认罚,请皇上宽恕婢妾的家人。”
回过神,甄嬛其实知道自己犯的错有多大的。
她哭着跪爬到皇上脚边,抱着皇上的靴子为家人求情。
皇上手持着一柄折扇,挑起甄嬛的下巴。
“朕留你这条命是因为你这张脸,但你做出如此不知廉耻之事,祸及家人,他们是逃不脱的。”
不等甄嬛继续哭求,皇上松开扇子任由它掉在地上:“朕会罚他们流放宁古塔,但不必与披甲人为奴。你在宫中若是安安分分的,他们就会好过些。”
皇上到底是舍不得这张脸的,如今连世兰也不在了,这双如纯元般的眸子,在如今的情况下,皇上还是能解一解相思之苦的。
甄嬛在养心殿的龙床下一跪就是一夜,第二日皇上上朝后,崔槿汐才得以进来扶着甄嬛回到延禧宫。
看着毫无生气的好妹妹,沈眉庄一脸焦急:“嬛儿!嬛儿你怎么了?”
甄嬛没有回答,反而看向崔槿汐:“你在宫里的时间久,你告诉我,我的这张脸,到底像谁?”
沈眉庄的手蓦然垂下,不可置信的看向崔槿汐。
崔槿汐听到这话,再加上今日甄嬛的状态,便知道情况了。
“姑姑,您跟已故的纯元皇后,有五分相像。”
在崔槿汐看来,像纯元皇后有什么不好呢?只要能得宠就好。
可惜甄嬛却不这么认为,她已经没有了眼泪,干巴巴的坐在那里,任由沈眉庄搂着。
她并没有说出是因着自己和果郡王私交甚密的缘由,才被皇上这般教训。
这也就导致了沈眉庄接受的信息有误差,对皇上的恨意和厌恶再次加深不说,对温柔体贴的温实初,也更为爱慕。
为今后株连了温氏一族,和再一次牵连沈氏女的名声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而与此同时,果郡王在养心殿坐了半晌后回到府中。被皇上以‘不忠不孝,在太后的孝期未尽于女色上混乱,’为由下达圣旨。
一封圣旨,果郡王变成了十七贝子。并送到了年羹尧手下,怕是永无回京之日了。
皇上一向对待兄弟们都不算好,大家也理解,毕竟当初为了这个位置打的头破血流的,谁也看谁不顺眼。
而这些本就上不得桌的弟弟,皇上虽然小心眼没给安排什么重要的职位,但到底都好吃好喝的养着。
如今这位出自摆夷族的十七贝子也不知道犯了什么忌讳,被皇上这般斥责,不孝一词扣在头上,十七贝子这辈子就到头了。
说是太后孝期胡闹大家是不信的,就算是敦亲王这般没脑子的草包,也干不出来这种光明正大被抓住的事。
不过既然让皇上用这个理由贬斥,必定不是什么见得人的错,大家对此默契的闭口不提。
而一向以爱慕果郡王为由的沛国公府之女孟静娴,也利索的找了个门下三品文官嫁了过去。
曹琴默虽然不知道养心殿里皇上怎么处置的甄嬛,但前朝甄远道以勾结宗人府罪人允禩为由流放宁古塔一事她还是知道的。
既然甄嬛留了性命,甄家流放。那就说明她布的局按照规划的轨道走到了该去的站台。
她剪下花瓶里一支不合群的木芙蓉笑了笑:“好了,这样好看多了。等花落了,本宫再插一瓶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