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驶入沿海公路时,天已经彻底黑了。
海风裹着咸腥味扑面而来,像是某种预示性的警告。
“信号完全断了。”柳思思盯着手中的便携终端,眉头紧蹙,“导航失效,连卫星地图都开始卡顿。”
我松了松领口,目光扫向窗外。
远处的海岸线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像一把沉默的刀,割裂夜色。
“这里应该就是副本记忆中的地点。”我低声说。
柳思思点头:“那疗养院就在前面三公里处。”
车子缓缓停下,我熄了火,推门而出。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与铁锈混杂的味道,脚下的土地松软,踩上去几乎无声。
我们一前一后,沿着山崖边缘的小路潜行。
前方是一座荒废已久的建筑群,破败的外墙爬满藤蔓,窗户全都封死,仿佛多年无人踏足。
但我知道,这不是真的。
靠近围墙时,我发现几处隐蔽的摄像头和红外感应装置——它们被巧妙地藏在枯树和岩石背后,若不是我对这种布置太过熟悉,根本无法察觉。
“这片区域有大量信号干扰。”柳思思轻声道,“他们不希望任何人发现这里的真正用途。”
我眯起眼,观察了一下地形,低声道:“从西侧绕过去。”
正准备行动,忽然一道身影从树林中窜出,速度极快,几乎是瞬间就挡在我们面前。
“小白?!”
我脱口而出,整个人本能地绷紧。
他站在那里,穿着一身白色实验服,脸色苍白得不像活人。
眼睛空洞,却直勾勾地盯着我,仿佛在确认什么。
他嘴唇微微颤动,然后吐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们……不该来。”
声音依旧带着机械感,却比之前多了一丝情绪,像是挣扎后的残留。
我和柳思思对视一眼,心头皆是一震。
“你还记得我们?”我试探性地问。
他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抬起头,望向疗养院的方向。
眼神中透出一丝难以形容的复杂情绪。
那一刻,我心里突然升起一个念头:小白不是完全被控制了。
也许,他的意识只是被压制,而不是消失。
“你到底是谁?”我上前一步,声音压得很低。
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下一秒,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什么东西拉扯住,眼神再度变得空洞。
“警报!”他忽然开口,语气恢复冰冷,“入侵者检测……清除程序启动。”
话音未落,远处围墙内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金属碰撞声。
“糟了,被发现了!”柳思思迅速拉住我的胳膊,“先撤离!”
我没再犹豫,转身拉着她往后退。
小白却站在原地,没有追击,也没有再说话,只是站在那里,像一座失去灵魂的雕像。
我们一路跑回林中隐蔽处,喘息未定。
“刚才……”柳思思看向我,眼中满是疑问。
“他记得我们。”我沉声道,“至少,还有一部分意识残存。”
她神色凝重:“那就说明,他们还没完成对他全部的记忆覆盖。”
“如果能找到唤醒他意识的方法……”我说到这里,顿住了。
“你是说,你的洞察之眼?”她立刻明白过来。
我点点头:“但我不能在这里用。体力消耗太大,而且现在不是最佳时机。”
她沉默片刻,轻轻握住我的手:“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深吸一口气,望向远处那座隐秘的疗养院。
“我会进去。”
“一个人不行。”她坚定地说,“我跟你一起。”
我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
她的信任总是这样,在最危险的时候给我力量。
我们重新调整计划,决定等巡逻队换岗后再尝试潜入。
趁着这段时间,我靠着脑海中的地形记忆,绘制出一条可能通向地下入口的小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终于等到巡逻队轮班的间隙。
我们悄无声息地穿过灌木丛,绕过监控死角,来到一处废弃的排水口。
“这就是安雨桐提到的生物识别入口?”柳思思看着眼前那道锈迹斑斑的金属门。
“应该是。”我蹲下来检查,“不过……或许还有别的办法。”
我伸出手,按在门上。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刚才小白的眼神。
那种情绪,不属于复制体。
那是人性。
我睁开眼,掌心按在金属门上,启动了“洞察之眼”。
视野骤然变暗,接着,一串模糊的画面闪现而出——
一间实验室、一张手术台、无数个玻璃舱室,里面漂浮着少年的身影……
画面最终定格在一个编号上:0号。
小白,是第一个。
也是唯一一个保留了原始人格的实验体。
我猛地睁开眼,呼吸急促,额头渗出冷汗。
“你怎么了?”柳思思扶住我。
我摇摇头,勉强站稳:“我看到了一些东西……但这扇门,可以打开。”
我取出随身携带的一块微型芯片,插入门边的读卡器。
这是我在审讯室里复制下来的权限卡信息,虽然不确定是否还能用。
“滴——”
一声清脆的解锁声响起。
门开了。
我回头看向柳思思,眼神坚定。
“走吧。”
我们迈步走入黑暗之中。
身后,疗养院外的风呼啸而起,像是谁在低语。
而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某个角落里,一双眼睛正静静注视着这一切。
我踏入那扇门的瞬间,潮湿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空气中混杂着消毒水和铁锈的味道,仿佛回到了某种不该存在的年代。
柳思思紧随其后,脚步轻盈却坚定。
她的手搭在腰间的微型电击枪上,眼神警觉地扫视四周。
通道狭窄,两侧墙壁布满斑驳的霉痕,像是多年未曾有人踏足。
但我们都知道,这下面,藏着“镜渊会”最核心的秘密。
走了大约五十米,前方豁然开朗——我们来到了一个地下实验室的入口区域。
这里的设备虽有些破旧,但依旧能看出曾经的精密与秩序。
中央一台老旧的终端屏幕还亮着,闪烁的光点映照出墙上那些泛黄的照片:一群孩子被关在玻璃舱中,编号从0号到27号……
而站在这些照片前的,是小白。
他静静站着,背对着我们,身形瘦削得几乎透明。
听到脚步声,他缓缓转过身来,目光落在我身上。
“你……为什么来这里?”他的声音比刚才更清晰了一些,仿佛有一丝挣扎的力量在复苏。
我没有回答,而是向前一步,直视着他空洞的眼神。
“你是谁?”我问。
他愣住了,嘴唇微微颤抖。
“我是……实验体。”他说,“0号。”
我继续走近,缓缓伸出手:“不,你是人。不是工具。”
他瞳孔猛地一缩,整个人像被什么击中了一般,剧烈颤抖起来。
“别让他们再控制你。”我低声说,“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的呼吸开始紊乱,额头渗出冷汗,身体微微佝偻,像是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我……我……”他的声音开始崩溃,“我记得……一个女孩……她给了我糖……她说,‘别怕,你会自由’……”
我和柳思思对视一眼,眼中皆是震惊。
那分明是一段记忆的复苏。
“洞察之眼!”我咬牙低喝,迅速启动能力。
眼前画面骤然扭曲,一股沉重的孤独与愤怒涌入脑海。
那是属于小白的童年——
黑暗、寒冷、无尽的白色实验服、冰冷的玻璃墙。
他蜷缩在舱室中,看着窗外走动的研究员。
他们在他身上做各种测试,试图复制某种能力——那种能回溯过去的能力,正是我所拥有的。
“实验体0号,初始人格模板。”研究员的声音冷漠无情。
画面一闪而过,只剩下无尽的沉默与哭泣。
“这不是你的命运。”我低声呢喃,伸手握住他的肩膀,“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没有被完全抹去的人格。”
他猛然抬头,眼中浮现出一丝泪光。
“我……我不想当工具……”他哽咽道。
下一秒,他低头从衣领中取出一枚金属吊牌,递给我。
“这是……开门的钥匙。”他低声说,“我曾经是他们最早的孩子……但你,才是真正起点。”
我接过吊牌,冰冷的触感让我心头一震。
吊牌正面刻着一行小字:
> “权限等级:最高·开启者”
我心中一凛。
这就是通往“镜渊会”真正核心基地的通行证。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走廊尽头传来。
“有人来了。”柳思思立刻进入戒备状态。
“快走。”小白突然开口,语气坚定,“他们的意识正在恢复对我的控制……你们必须趁现在离开。”
我不忍看他那双渐渐重新燃起人性的眼睛,却也知道此刻不能耽搁。
“我们会回来的。”我说,“我会把你救出来。”
他点点头,转身走向终端台,手指飞快敲击键盘。
“我已经解除了主控区域的部分封锁,你们还有十分钟的时间。”
我和柳思思没有多言,转身沿着他指引的方向快速前进。
穿过一条幽暗的长廊,终于来到一道厚重的金属门前。
我将吊牌贴近感应区。
红灯一闪,随即变成绿色。
门缓缓打开,一股陈旧却带着科技气息的风迎面扑来。
我回头看了一眼,小白的身影已消失在走廊尽头。
握紧吊牌,我抬头望向疗养院深处那座高塔,眼中燃起前所未有的坚定。
“这一次,我要亲自走进镜子里。”
身后,门缓缓闭合,将一切喧嚣隔绝在外。
而在黑暗中,某处,一双眼睛悄然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