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羞看着座下跪着的妇人,看着她执拗的双眼。
做人妻子,做人母亲,可始终没能学会做自己。
她有几多法力?又有多少背景?敢来她这庙里求她和那天尊相斗?
纵然自己再如何仁善,对她的言语视若罔闻,可这天地之间,有多少盯着她的双眼?
一着不慎,她这马前卒就成了家族棋子。她的夫,她的子仍旧会保全。
值得吗?想必是值得的。可怜的女人啊,一旦做了母亲,就失去了神魂,一生一世,从生到死,都找不到自己了。
激 素沸腾时,就相拥,激情退却时,就分别。
看儿孙降生,从寒来到暑往,为儿孙驱散强敌,待儿孙成年,就且看他遂风自由。
不好吗?
想必是不好的。
可违背天性的渴望,终究难以长久,牺牲所有人的自由聚集起来的能量,就能对抗天道吗?
百花羞扪心自问,也觉得这世间绳墨枷锁经不起丝毫考验。
百花羞看向座下那个可怜的妇人,一束光打在了她的身上。
那妇人瞬间换了装扮,退却了布衣荆钗的行头,换上了绫罗绣裙,宝石头面。
果然家私百万,经过了佛老的盘剥,依旧家底深厚。
“罗刹女,以为求到本宫庙前,就能够让你儿脱离佛家了吗?”
百花羞瞬间显出了真身,说话间一层透明结界将庙宇又重新围了起来。
“善财童子即使行动处多限制,但你们自家不也因着观音座下善财童子的名头,而受益良多吗?
一对明面上没有任何背景的一方财主,这么多年依旧能够维持体面,而不被其他势力瓜分,你家那儿功不可没。”
百花羞看着罗刹女突然变了的脸色,一时间不知道对方何故做此神情,遂停了准备继续说下去的话。
“神女娘娘,您说的倒是轻松。信女早就听闻您一出生就是这宝象公主,出行起居间不知道多少仆从伺候,哪里又吃过一丝一毫的苦楚?
生下来就高高在上,一生也就高高在上了。
哪里能体会从云端跌落泥潭的心酸?说句不敬的,我儿昔日享受到的,不比您做帝王时享受的差!
说什么我们家能保留如此家财,是因着那菩萨的情面,却不知我们家本就有着莫大背景。
我儿被掳,更不是因为斗她不过,实在是家中族亲刻意为之的结果。
要他为质,掳他为质,全在人家一念之间。”
说到此处时,罗刹女声音渐渐低沉,若不是百花羞用心在听,怕是听不清楚的。
“那你不担心,一日脱困,就遭受那菩萨的报复吗?
人家可不是人间小角色,是洛伽山上的尊者,是南瞻部洲的主人,更是灵山上的菩萨。
你忘了,你家还在那西牛贺洲呢!”
百花羞面上善心的提醒,心里却已经在盘算着,方才和观音菩萨的一番计较,对方又能听进去多少。
若依着她的意思,眼前罗刹女的供奉,她不用费一丝一毫,就能得到。
现如今牛魔家一半的家私,也是很可观的。
怎的她刚想起牛圣婴,牛圣婴的母亲就仿佛和她心有灵犀一般,寻着她的踪迹,就找上了她门?
“神女娘娘也不必为信女担忧,只要能让我儿脱离樊笼,信女承诺的,都作数。”
罗刹女望着百花羞的眼睛亮亮的,仿佛真的相信百花羞有这般能耐。
“哦?本宫不知,自己有何高深法力,竟然让铁扇公主认为,本宫有这等能耐?
本宫不过徒有虚名,依着运气,这才成了天界圣君,依着家传的王位,这才有了这神女庙。
公主凭何觉得,本宫有和天尊较量的手段;公主又凭何认为,本宫会帮你?”
百花羞越想越觉得眼前的罗刹女此行怪异,三界多少神佛,比她法力强的比比皆是,单单她家的牛魔王,若和她赌斗,她都未必能占上风。
有些事,她可以主动去做,但如果有人拱火,煽动她去做,就是另一种情况了。
百花羞看着眼前的罗刹女低垂着眉眼,似乎是在想什么,想什么呢?
想着编个理由,糊弄她?想着如实相告?想着真真假假,删繁就简,避重就轻,哄的她顺了她的心意?
百花羞看着她,等着她的回答,大有一副对方不说实情她不作罢的架势。
对方到底是来求人的,还是来给她使绊子的,她总要有个决断。
等了许久,只听那铁扇公主缓缓开口,她刻意看了一眼四周,察觉到头顶上空的结界之后,这才又刻意压低了声音。
她说:“神女娘娘,我家夫君本是道祖的弟子。
守在火焰山的地界过日子,也是道祖安排的。
旨在庇佑西梁免受外界文化冲击,我们一家,自原本宝象国东边上的号山,到西梁西边的火焰山,这深山难行之处,都是我家的产业。
可自从那唐朝和尚取经西行开始,我家就仿佛进入了噩梦。
事事不顺,时时挨灾。
到最后我儿被观音收做了家奴,我夫也不得不臣服佛家,向那佛家交了好些财物,这才免了身死。
索性都是些浮财,祖产还在。只要好好经营,用不了多久,散去的家财也会回来。
也因着此等原由,信女才不忍心我儿去给观音做什么童子!
我们有家传的本事,我儿亦是有上等的修行天赋。
依着寻常法子,我儿亦会有大造化!
何苦只身去他乡,做别人府中的一个小小侍从!”
罗刹女面上尽是愤愤不平,突然看了一眼百花羞,声音又压低了三分。
“我夫私下里和我偷偷说了,说他和他家那早年间结拜的弟兄,系出同门!
所有的一切,都有迹可循。
信女也不是自己要来求上神女的,实在是受了高人点拨。
那高人说,要想救我儿出那樊笼,眼下唯有神女娘娘您,有这个能耐!”
座上的百花羞一瞬间来了兴致,她想着罗刹女垂下了头。
那罗刹女接着说到:“那人一身仙气,分明就是从九重天上来的。
可惜我少见识,不曾认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