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运四年初,上任山东巡抚因病致仕后,景运帝思虑多时,便把这位从贵州调了过来,坐镇山东,总揽一省军政。
黄克簪因为仕途原因,基本哪个派系都不靠,乃是天然的帝党,对陈牧这位曾经为了皇帝金殿撞柱的名臣,本就心中多了几分亲近。
特别是京中消息传来,在几乎举朝攻歼中,这位居然全身而退,如此便使的黄巡抚对陈牧,亲近之余又有李一丝好奇与敬佩。
故此在得知陈牧来访后,立刻亲自出衙迎接,远远便笑着打趣道:“诶哟哟,我道是谁来了,原来是我济南府的文曲星君到了”
陈牧此刻无官无职,只有爵位在身,便依一晚辈之礼拱手作揖:“黄中丞,晚辈有礼了”
“什么中丞不中丞的,老夫痴长你几岁,称呼一声前辈就是了”
陈牧立刻从善如流:“前辈说的是,晚辈遵命就是”
俩人说说笑笑着步入巡抚衙门,在后堂见过了诸位佐贰官,还没等继续叙话,周知府等人便相继而来。
陈牧本就是济南人,从秀才到举人,再到状元回乡,如此种种之下,这济南的官,大部分都见过。
历经一年宦游,此刻故人相见,自是别样欣喜。
周维屏是山西平阳府洪洞县人,宦海生涯中也曾与范家有过瓜葛,只是如今范家已是烟消云散,陈牧不过是旧识晚辈,还深得帝心,自然不会蠢到以此事发难,还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就联络众官赶了过来,一见面对着陈牧就来了个九十度大弯腰鞠了个躬。
“忠义,我周维屏替家乡父老谢谢你啊,若没有你在,山西老家早已被兵祸所累也”
陈牧连忙闪身躲过,拱手道:“府台无须如此,一切都是陈牧该做的”
按品级,陈牧哪怕不是巡抚,也是伯爵的身份,坦然受这一礼完全没问题,可国朝有时候,礼法不光官位品级无关,还要讲究一个长幼有序。
周知府在他寒微之时多有提携,如今自然不能摆架子,否则难免为人所不齿。
名声,从何而来?
那都是一点一滴从细节做起,日积月累,口耳相传出来的口碑。
一群官在巡抚衙门齐聚,黄巡抚立刻大手一挥,设下大宴。
席间你一言我一语,把陈牧捧上了天,昔日仰望的官儿如此对待,他心中那份惬意与满足,实在难以用言语描述,纵使心坚如铁,也有心飘飘然,然飘飘了。
黄巡抚见差不多了,使了个眼色,周知府等人立刻面露愁容,不住长吁短叹起来。
陈牧暗叫不好!
可气氛烘托到这了,也只能疑惑开口:“府台,何故如此?”
“诶,忠义啊,老哥我也不瞒你了”
周知府抽抽着一张四十多岁的老脸,抬手笔画比划了一圈,苦涩道:“山东难呐,咱们济南府更难,三个月滴雨未下,趵突泉都快没水了”
黄巡抚闻言脸色一沉,佯怒喝道:“忠义难得回乡,你们说这些作甚!”
周知府苦笑着一摊手道:“中丞,忠义又不是外人”
陈牧吧嗒吧嗒嘴,心道:这事还真巧了,我还想质问他们呢,这反倒给我演起来了、
也好,听听他们想干什么!
“前辈,周府台说得对,我陈牧生在济南,长在济南,我的根就在这!若有能用得着的地方,您老尽管吩咐”
黄巡抚闻言略做踌躇道:“忠义,你既如此说,那老夫就不瞒你了,的确有一事相求啊”
“前辈请讲”
“诶,是这样,想必你这一路也看见了,百年罕见大旱呀!眼下官府能想的招能办的都办了,无论是挖井还是引水,都无济于事,山东存粮又已尽数运往边疆,根本无力应对如此大灾。老夫冥思苦想,如今能救百姓的,只要朝廷调拨的钱粮了。”
黄巡抚下意识的搓了搓手,叹道:“可这次大旱,不光是山东,南北直隶,山西,河南等地都有旱灾,可相比于其他,山东尤甚!若朝廷不能着重赈灾,恐生灵涂炭啊”
陈牧一听就没明白了,这是打上朝廷两百万赈灾款的主意。
可你们找我有什么用,我又不是皇帝,又不是首辅,更不是户部尚书!
咦?
陈牧想到这里,突然恍然大悟:敢情这些人突然找上我,是看上小爷的背景了!
你们真有眼光!
“前辈,陈牧在您面前是晚辈,便不藏着掖着了,请问您老可是希望我在陛下面前,为山东多争取些赈济?”
“对!对!就是如此”
黄巡抚连连点头,那满脸的丘壑中堆满了渴求以及浓浓的无奈:“忠义呀,老夫知道你现在也有难处,可老夫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朝中无人呐,哪怕奏本能上达天听,又如何与其他省争啊”
周知府在一旁又补充道:“朝廷赈灾银的确不少,可受灾的地方也多,这些银子必然不会平摊,可哪分的多,哪分的少,就有些讲究了,毕竟哪省分的多,百姓就可少死一些”
俩主官说完,在做的官员们将目光齐刷刷的看了过来,静等陈牧的反应。
这些人没用道德绑架那一套,因为根本用不着。
陈牧是济南人,天生就该为家乡考虑,这是国朝最朴素的真理。
果然,在众官的注视下,陈牧沉吟片刻,缓缓开口道:“前辈,府台,各位同僚,我回京后,一定尽心为家乡父老筹谋进言。但此事具体是陛下和诸位阁老尚书所定,我陈牧人微言轻,单凭一己之力,恐难改变多少。不过我山东自古人杰地灵,在京为官者并不少,若能群策群力,此事当大有可为!
陈牧此言一出,众官面面相觑,心中虽有几分失望,但也知他说的是实情。
黄巡抚轻咳一声,捋了捋胡须,缓缓道:“忠义所言极是,单凭一人之力,确实难以扭转乾坤,救百姓与倒悬。不过,若能发动在京的山东籍官员共同进言,此事或许真能成。”